是夜,墨染蒼穹。
紋理清晰的花崗巖鑿出的通道極其仄,其間莫約七尺,兩人並肩同行尚可,隻是置於兩堵高牆之間,便顯得有些擁。行於一片漆黑之中,幸得一行漸白的雪跡點綴其上,映著點點亮,不然便以為是步了地獄。
冗長的暗道裏,忽然迎來了一盞招搖的明燈,橘紅的亮甚是渺小,卻也於太虛裏就了一泓澄碧星辰。
“大人,這邊走。”獄卒掌燈行在前頭,輕聲道。
淒寒的燈火將漠滄無痕蒼白的臉照得格外孤虛,獄卒說了什麽,他毫沒有聽清。
朵朵雪花自九天飛來,穿過一線罅隙,幾番飄飄,最後還是落了下來,落在了泥淖上。
清淩淩的鎖鏈聲落下,他止住腳步,仰起頭往最高去,天際仿佛一線不寬的長河,泛著淡淡的微,極力凝,想要看穿什麽,卻終究隻是徒然,唯有幾朵雪花落在他臉上,冰涼涼的。
獄卒張的步子也跟著停了下來,同行的人是當朝太子,踏錯半步,他的小命都將不保。不敢冒犯尊容,他也隻能守在一旁,等待跫音再起。
然而,他並沒有如願,傳耳畔的是忽然起的急咳聲!
驚恐不已,燈盞登時出了手心,他正要上前詢問太子的狀況,誰知,太子息著吩咐了一句:“稍作休息!”
繼而趔趄著步子獨自疾步往前頭行去了。
著太子蕭索而去的背影,獄卒愈加惶恐:“大人——”
“別過來!”
被太子陡然嚴厲的嗬斥聲一震,獄卒邁出去的步子下意識地收了回來,舉目而視,紛飛的雪瓣,徹底去了他的影。
四周悄然幽寂,落的燈盞,將他腳下的那片雪映得格外猩紅。
忍著急咳,蹣跚的步子終於踏到了暗道盡頭,漠滄無痕拐了一暗的角落,隻手撐著口挨著牆角慢慢到了地上,堵在口的那悶氣,催響了驚天鼓,他佝僂著子,手捂著,劇烈咳嗽起來。
本以為這樣能好些,誰知,這一咳仿佛徹底催醒了他心中的劇毒,心髒忽而一一,狂跳不止,口也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臉隨著咳嗽漸漸變紅,劇烈得仿佛要將肺咳出來。
如他所願,親嚐了錐心骨,他終於知道了何謂心痛!
眼淚止不住模糊了雙眼,他知道,這並非是他心中委屈難耐,怨恨翻起。
他隻求可以痛得再劇烈一些,也許這樣他就能好些,也許這樣他就能不去想那些已經支離破碎了的東西。
抱著頭哭了片刻後,心中的跳痛才漸漸止住,這一每隔幾個時辰便要發作的劇毒折磨才真正地偃旗息鼓。
此刻發作,總好過待會發作。
拭幹了眼淚,隻覺得眼前忽而一片清澈,眼眶雖有輕微的刺痛,卻有一熱氣充斥著。他撐起子,打算扭頭離開去尋獄卒,收眼之時,卻似有一抹霞映眼簾。
他駐足移目看了看,一朵紫花竟乍現牆頭,驚奇不已便近足細看,才發現,紫花是從開裂的牆中長出來的!
致的花蕾開得極好,四五個花瓣組了一朵小花,花朵呈鮮紅,五六朵甚至七八朵小花簇在一起,又組了一朵小花球,狀似一隻繡球繡於萬綠叢中,難怪世人賜予它另一個名——繡球花!
這一朵紫,像極了半紅的輕雲,亦像極了一團團燒得正旺的火焰!將他空落落的心一寸寸填滿,一寸寸燒得熾熱!
端詳良久,漠滄無痕燦了燦眼,沉片刻後,揚手將其折下,然後掩於袖中。
……
“不行!我得去尋他!”
白餌忽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徑直往鐵欄邊走去。
“白餌!莫急!二弟說過會在這個時候回來的,咱們再等等吧!說不定他已在路上。”將離回道。
“月已爬至中天,昨日這個時候早已歸來,你說,他會不會遭遇了什麽不測?”白餌轉過,一臉擔憂地著將離:“開鑿冰渠,囹圄植株,難如登天,你說,這囹圄的總管會不會有意為難他?或者說,他遇上了破西風?”
白餌越說越急,各種糟糕的結果在腦海中紛至遝來。
見滿臉皆是惶惶不得安定之,將離的心也隨著的一顰一蹙牽連著,他皺下眉頭,須臾決定:“我去找破西風!”
聞言,更加不安,白餌見他準備起,旋即迎上去勸阻。
“你的傷尚未痊愈,不可!我有辦法,我去找!”
胳膊被牢牢按著,將離明顯可以覺得到,的雙手充滿了力量,可見恢複得不錯!
“我都在這躺了一天了,你就讓我去吧!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多才能恢複得更快!”將離仰起頭一本正經道。見愁眉鎖的樣子,不出一淺笑:“你總說你有辦法,你一點辦法都沒有,闖,拚,把自個弄得頭破流,就是你的辦法?在我麵前,你撒不了謊的。”
聽他信誓旦旦,覆手可掌乾坤似的,調侃著,白餌旋即毫不留地駁斥:“我哪有你說的那麽不濟!若非是你闖,拚,又怎會落得如今這殘廢?”
“聽你這語氣,你這是…開始嫌棄我了?唉,待我垂垂老矣,終要落得一殘廢之時,我孤寡老人又該怎麽辦喏?”
將離卑微地垂下頭,歎了一口氣,空氣中飄起了團團白氣。
“你莫要貧!小心一語讖!”
見他裝出一副悲戚的樣子,白餌不屑地擺了擺眼,索也不再看他。
將離撇撇,頓時噤若寒蟬,他可不想孤獨終老!
他知道,未遇上之前,他就想過,若是他此生沒能死於奔命中,那便孤獨終老,可既然上蒼讓他有幸遇上了,他斷然不會讓自己孤獨終老!
耳邊忽而寂靜,抬眼,發現又打算離開,立刻拉住了的手:“你要拋棄我?誒!不是,我說你還真嫌棄我了?我跟你說,我的可都是些皮傷,我還是那個強力壯、無堅不摧,神將司的一名頂級殺手將離誒!你又忘了?”
他這句話,倒是勾起了與他之間的諸多回憶。
“我將離,來自南靖允國,是神將司的一名頂級殺手…”
想到這,白餌忍不住一笑,回過頭朝他道:“說你是頂級殺手就罷了,強力壯,無堅不摧,就免了吧!”
“江湖人不誆小姑娘,我子如何,你又不是沒見過…”將離勾了勾眉,得意洋洋地嘀咕道,手中一,將的小手到自己的脯上:“真的是強力壯誒!你自個會兒便知!”
被他攥得急促不安,白餌弓著子垂視著下的將離,四目相對,噬人心魄,臉頰忽然像火一般燒了起來,頓了兩秒,掙紮道:“大病危了神經不?將離你快放開我…”
見即將摔自己懷中,將離角輕揚,做好了迎接的準備,誰知,忽然了一句,料想,定是驚了上的傷口!
將離旋即鬆了的手,臉上浮現出不安,皺著眉頭關切地問:“怎麽了?傷到哪裏了嗎?”
趁他鬆懈,白餌旋即掙了他的束縛,鳥雀般飛到了鐵牢門口,隻聽得後傳來灰溜溜卻十分不羈的聲音。
“騙我?你果然是天生的餌!”
著鐵欄,白餌往外巡視了一圈,又輕輕回頭道:“我看你力氣還大的嘛!恢複得不錯!我覺得不用再等了,明晚咱們就實施那個計劃吧!”
得見笑如春花,將離的目的似乎已然達到,他抱著臂膀,皺著眉若有所思般點點頭,醞釀了一會兒,繼而雲淡風輕道:“好!”
達一致後,白餌恍過神,差點忘了尋李愚一事,攥著那欄桿,千眉攢度,憑欄遠眺,正念叨著,耳邊忽而泛起了悅耳的鐵鏈聲!
“白餌,我回來了!”
兩人一盞,自遠姍姍而來。
看到這一幕,生生把一顆豆大的眼淚給出來了!白餌抿抿,了眼淚,回頭向將離激地傳達著這個好消息。
“他!!他!回來啦!”
“聽到了!”見語無倫次的樣子,將離忍俊不,笑著應和了一句後,緩緩靠落在牆上。
獄卒落下燈盞,開了牢門,伴著一聲“吱嘎”聲,整個天字號地牢忽然洋溢著團聚的喜悅。
“白餌,大哥,你們是否安好?”再見他二人,總覺得已過了千年,李愚忍不住寒暄。
“一切都好!今日你回來得遲了些,有人差點要拆了這囹圄!”將離與李愚對了對眼,笑著道。
聽這話有些匪夷所思,李愚掃掃眉,側看了看白餌。
“我要真能拆了這囹圄就好了!飛出這牢籠,去看看外麵的蒼穹!”
送走了獄卒,白餌一邊大聲道一邊慢慢行至二人跟前。曆經重重劫難後,仿佛不再忌憚任何事,借亡奴囹圄風人所言,了亡奴囹圄的人都要瘋魔,但知道,此瘋魔並非彼瘋魔!
“今日如何?他們可有為難你?”
繼而轉過去拉著李愚迫不及待地問。著風人的管製,縱鬥智鬥勇,寄人籬下般滋味足以誅心。等著答案,心裏卻早已有了答案。
李愚佯裝一笑,搖了搖頭。
那一年我生了一場怪病,怎麼都治不好。直到那晚血月高懸,我家張燈結彩,從那以后我有了一個看不見的丈夫。也是那個時候我媽神色凝重的告誡我,以后都要衷于我的丈夫,得與其他男子保持距離,否則會招來大禍!十九歲那年,我破戒了,而他…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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