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裏很快便有人認出了張駝背,有人開始嘲諷。
“張駝背,想老婆都想到山下來了呀?”
此一語,彼頓時哄然大笑。
“去去去!”
張駝背一瘸一拐人群,隻把眾人的嘲笑當做耳旁風。
這些人閑來無事,總喜歡拿他開玩笑,他早就習慣了。
雖然他現在當上了金明寺的住持,但仍舊得不到大家的尊重,因為本就沒人相信這是真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過這樣也好,下了山也不用端著住持的架子,更不怕毀了寺裏的清譽,他還是要做往日那個吃人看的張駝背,那樣的他,活得才自在,旁人羨慕不來。
推搡之下,總算是來到了柳葉渡口,初見那娘時,兩幾乎是抖著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那娘手展彩扇,芙蓉玉麵半遮半掩,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勾魂噬魄地盯著他,好像在朝他拋眼,看得他心裏直,就好像有貓爪子在撓,一陣一陣的。
兩雙眼睛眉來眼去了一會兒,他還真有點怯了。看過那麽多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怯。
“和尚哥哥喂!”
娘突然朝他喊了一句。
隻覺得這聲音婉轉得幾乎能掐出水來,張駝背再也站不住,頓時坐倒在地上,引來後的一片哄然大笑。
張駝背弱弱地回應了一句:“喂......”
娘見此,笑得更加。
“十八,未曾配才郎,銀子丟得到,帶回家中做妻房。”張駝背強裝鎮定地站了起來,看到了花船上麵立著的迎風招展的彩旗,照著彩旗上的容念了一遍後,明知故問道:“娘啊,這彩旗上寫的,能不能當真啊?”
娘溫答道:“自然是真的哩,隻要哥哥的銀子丟得到,奴家從此便跟著哥哥走了。”
“娘啊,那你要說話算數喲!”張駝背頓時心花怒放,取下肩上包袱,掏出三個銀子握在手心,準備往娘上扔,不忘溫提醒:“娘,你要站穩哦!”
“和尚哥哥,來呀!”娘聲引道。
張駝背腦中一熱,將手中銀子隔空丟去,眼看銀子就要落到娘上,他喜不自,旋即大呼:“娘,下船!”
眾人爭相觀,有些傻眼,娘曼妙的姿隻是輕輕一轉,銀子便沒了蹤影。
“和尚哥哥喂,沒丟到,不算。”娘巧笑嫣然道,語氣裏略帶惋惜。
張駝背有些納悶,狐疑,怎麽可能沒丟到?
不往前瞻了瞻,心中忽然暗喜,朝那娘大聲喊道:“丟到了誒!你的上都被我丟得腫了兩個大包,怎麽沒丟到?快下船!”
娘萬分,直言:“和尚哥哥喂!這不是您丟腫滴,是奴家天生滴。”
“天生的?”張駝背當即嘿嘿一笑,以為能蒙混過關,沒想到這娘不僅生得若天仙,而且還生得冰雪聰明。他瞬時鬥誌昂揚,握了手裏的銀子,旋即提指,朝東方一指:“娘,快看!那邊有天仙下凡喲!”
說著,將銀子一丟,正中娘之時。
娘彩扇一旋,姿一轉,回過頭不解地問:“和尚哥哥喂!哪有什麽天仙下凡呀?”
張駝背登時有些發怔,明明看著銀子已經落在了娘上,怎麽這一轉,銀子莫名其妙就沒影了呢?而那娘也是一副安然無恙的神。
這就奇怪了。
正困,突然有人提醒了一句:“張駝背,你的銀子都飛到天邊去了!”
同眾人一樣,張駝背仰起頭朝天邊茫然一,隻覺得有些刺眼,口中絮絮叨叨:“青天白日莫非有鬼不?”
娘有些急不可耐了,故作難過道:“和尚哥哥喂!你還丟不丟了呀!”
聽到娘的聲音,張駝背心中頓時又又恨,掂了掂手心裏的最後一個銀子,朝急切囑咐:“娘,這回你可別啊!站住了,千萬不能哦!”
“好,都依和尚哥哥的,您呀,隻管丟,奴家保證不!”娘溫婉一笑。
見娘站穩了,張駝背看中目標,竭力一扔,誰料,那娘淺笑如初,水麵上卻開出了一朵水花,張駝背氣得牙,急急矮下子,敞開包袱,瘋狂向花船上丟銀子,隻聽得水花被敲得“叮咚”作響,高高低低的漣漪起起落落,融在金燦燦的圈裏,有些迷雙眼。
娘好比一朵菡萏開在浪花之中,亭亭玉立,不驚波瀾。
張駝背隻管一個勁地朝對麵扔銀子,兩手不間歇地換著扔,弄得額頭上直冒大汗,等到包袱見了底,誰料,那娘仍舊靜靜地佇立在船頭,簡直雷打不。
此時的娘雖有些漉,卻完全不失儀態,一彎柳葉眉上仍有水珠停留在上麵,眉眼輕輕一,更加人,那張臉好比在清晨盛開的牡丹花,惹人垂涎。
“和尚哥哥喂!繼續丟呀!怎麽不丟了呢?奴家還等著哥哥帶上山呢!”瓣微微,吐芬芳。
張駝背看著空空如也的包袱,想著幾百兩救濟難民的銀子就這麽打水漂了,心中頓時懊悔不已,他趔趄地起,等稍稍站穩,朝那娘開口大罵。
“娘啊!你不是人喏!”
“和尚哥哥這是何意?奴家若不是人,那會是什麽?”
娘十指攏扇,饒有趣味地問。
“你是天上的仙喏!”
“不是滴!”
“你一定是天上的仙變的!”
“不是滴!”
他張駝背雖貪財好,但行事也算穩當,溜下山玩耍這麽多年,從未行差踏錯半步,今日他會遭此一劫,莫不是佛祖從天上派神仙,專門來懲罰他張駝背的?
越想越恐慌,他撿起地上的包袱,慌慌張張撞出了人群,心中反複言道,今日他張駝背敗了寺裏近來的大半香火錢,看來這金明寺要倒大黴了!
他要上山,他要上山,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見到張駝背那副倉皇逃竄的樣子,眾人不捧腹大笑,隨後,又來了許多貴家公子前去嚐試,奈何皆是敗興而歸。
影飛旋,樹影漸漸長,就在大家沉浸在投銀擲人的喜悅之中時,河畔上忽然衝來了一列兵,他們手持長戟氣勢洶洶,似洪水猛湧柳葉渡口。
“風人來啦!風人來啦!”
不知是誰最先發現,聲聲警惕響徹天穹,躲的躲,逃的逃,逃不掉的要麽被長戟刺穿了心肺,要麽摔了水中,還有人直接被同族人活生生地給踩死了,整個柳葉渡口轟然作一團。
一縷縷長長的穿過樹枝的罅隙,空中閃著一層層金燦燦的圈,鮮飛濺,將層層圈染得緋紅,天就像塌了一,秦淮河畔一角驟然暗了下來,芒不複存在。
一雙雙狠辣的鷹眼,染著,悄然折向了花船上的娘,那娘信步船頭,雲淡風輕地玩弄著垂在前的一縷發,滿臉滿是悠然自得之。
那群風人覺得有幾分詭異,拋下長戟,負手取出後弓箭,數十支利箭,皆在一瞬間,朝那娘齊齊去。
黑沉沉的天空上仿佛有一群蝗蟲振翅飛過,波瀾不驚的河麵霎時一片沉。
見勢,娘鼓足氣力,雙臂一振,小小花船在水麵上飛旋,碧波漾而開,船頭與船尾瞬間調換,數隻羽箭紛紛刺在了高高的船篷上麵,有的刺了船艙,有的則墜落到水中。
領頭的風人站在渡口邊緣,當即大喊:“哪裏來的妖,竟敢在此作!”
花船再次回旋,周遭的碧波漾而開,激起一層層水花,引得風人隻手掩麵,猛退了幾步。
再抬頭,隻見娘立在船頭淺笑:“奴家是眾人口中的天上仙,你們莫要有眼無珠,冒犯了仙人。”
說著,幾個淩波微步,從船頭飛到了渡口上,眉眼之中,風人又退了一步。繼而道:“冒犯仙人,可是要遭天譴的!”
一群風人互相阻攔著,不敢上前,領頭的風人眉目一定,“快!上去把這妖抓住!”
娘急掃彩扇,以作防衛,眉眼盈盈,確認著問:“你們確定要抓仙人?不後悔?”
“廢話,束手就擒吧!”一風人衝了上去,似猛虎撲食。
倩影一轉,素淨白裳隨姿而,似蝶翼翩躚,作比閃電還要快。
那風人瞬間撲了個空,沒站穩,直愣愣地栽了水中。
娘展開彩扇遮掩麵目,生怕那一丈高的水花濺到的臉上。見其他人手,直言:“奴家願意跟你們走,但是,你們可別後悔。”
“帶走!”
西山墜斜,河麵上浮著的花船,無緣無故地被火燒著了,一路飄飄,漸漸飄向天際,與那一團團火燒雲融為一。
晚來天雪,當夕沉水底,河麵上,忽然下起了鵝大雪,似無數的雪花銀,擲水底,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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