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升滿腹火氣未消反增。
是只有等啊,難不,還能一走了之嗎?
他是君, 他們是臣, 如今可不是百年前主弱臣強、他桓氏□□欺前朝宗室的時候, 在坐上那個位置之前,一切只有忍。
二人又在階下等了許久,連也站得麻了,終見馮整姍姍來遲,陪著笑道:“令公與陸侍郎久等了吧,陛下已經晨起了,請二位進去。”
陸升臉上的不滿掩也掩不住,黑沉著臉拂袖上階,竟是理也沒理會一句。馮整不免有些尷尬。
一旁長玉立的青年卻俯行禮,代父致歉,隨后才跟隨殿。
殿尋著濃郁的龍涎香,厚重香氣之下,似是在掩蓋什麼,云幄低垂,闃寂無聲,天子一玄燕居服,正在書案之前,手搦朱筆,正在習字。
陸升在心底罵了聲裝模作樣,勉強蘊出一二分恭敬神攜子上前:“陛下。”
桓羨擱下玉管朱筆,淡淡抬起眸來:“是陸卿啊。”
他命人賜了座,又將那些彈劾謝氏的奏折都扔給他:“朕今日召你來,是想問一問謝家的案子,你尚書臺是何看法。”
他嗓音微啞,眼底還浮著淡淡的青,上袍也扣得不甚齊整,陸升是過來人,一眼便瞧出是徹夜歡樂所致。心里怒氣大盛的同時,又暗暗挖苦。
跟十輩子沒見過人似的,區區一個樂安公主便能讓他沉淪迷,失據至此。
他佯作認真地翻閱完那些原本由他指使所發布的諫書,聲音卻十足的恭敬:“陛下,臣以為,謝家父子或許有錯,然此等罪狀,未免太過捕風捉影。即便為真,也不能令天下臣民信服。何況幽燕之事尚不明確,一切還是要等到吳公審明此案,自并州返回再做理。”
他口中的吳公,乃是史臺的史大夫吳琸,眼下正在北方協助萬年公主審理此事。桓羨神微不耐:“問題就在于,此案錯綜復雜,史臺來來去去得來的也就那麼些供詞,毫無進展。”
究竟是沒有進展,還是沒有自己想要的進展。
陸升心頭蔑然,上卻道:“衛國公為人正直,冰清玉粹,臣與他同僚數十載,也確不聞他有何對朝堂不滿之,既然史臺也沒能查出,此事或許確是常周二人誣告,還請陛下三思。”
“誣告?”桓羨似忍俊不,話音里也著譏諷。陸升心頭一,他已改了神,似笑非笑道,“陸卿平日里看著與衛國公不甚來往,聽聞早年曾向衛國公提議結親也被拒絕,鬧得不甚愉快,如今卻還為他說話。可見是患難見真啊。”
“老臣不敢。”陸升佯作惶恐,起而拜,其子陸韶也跟隨而拜,“老臣不過憑著良心說話做事,衛國公……在老臣眼中確非作之人。”
這話其實也說得不算違心,私底下他便曾與兒子商討過,朝中各族皆可為利益結為同盟,唯獨衛國公一脈不可。其祖父立下不世之功,若換了別的家族,哪有不恃功而驕的。偏他謝氏,門風清正,不求上進,反而急流勇退、一退再退,如今都快要退出權力中心了!
可即使是這樣,卻被誣作叛賊,不是為了強占公主又是為的什麼呢。
他斟酌著,又補了一句:“不過,潔白之莫能污,若是謝氏真的無辜,臣想陛下也不會降罪的。”
字字句句皆是在為衛國公辯解,桓羨眉心掠過一毫不掩飾的厭惡。
“子期,你的看法呢?”
他轉向陸韶,目如淬冰。
陸韶低著頭,語聲恭敬:“獨視,獨聽,獨斷,故可以為天下主。陛下是一國之君,此事全賴陛下做主,我等為人臣,不敢隨意僭言。”
桓羨臉上似乎這才和緩了些,便點點頭,聲淡無瀾:“知道了。”
“這件事容后再議,你二人先回去吧。”
語罷,徑直起拂袖而去,怒氣雖不十分溢于言表,也算是毫不遮掩了。陸氏父子恭敬而拜,隨后退下。
“沒能將謝氏定罪,陛下好像很不滿意。”
回到府中,陸升與兒子商議道。
腦中又萌生一計,道:“不若……咱們父子來替陛下分憂,如何?”
這便是要出手制造謝家謀反之鐵證的意思了。陸韶猶豫道:“會不會……陛下是故意的?此次北境之行,陛下不可能一無所獲。”
雖說與幽燕二周的往來他們的確做的非常謹慎,多借以底下僚之手,信件過后即毀,想來不會泄,但他總覺得事有些蹊蹺。
陸升不耐煩地晴明:“他當然是故意的,為了霸占樂安公主,什麼罪名想不出。”
初時桓羨不告而返,他也的確害怕了一陣,以為他真的查出來什麼。
誰承想,他竟留著萬年公主一個人在并州主事,自己跑回來,在人家的婚禮上當眾宣判謝氏之罪,投之牢獄,強占公主,簡直荒唐!
所以,這樣一個昏聵君主,又有何懼?
陸升曖昧地笑起來:“比起先帝,咱們這位陛下還是太過要臉了。”
“為人臣子,哪有不為君王分憂的。既然陛下遲遲拿不準謝氏的謀反之罪,咱們,就幫幫他好了。”
——
陸氏父子二人離開之后,桓羨又回了棲鸞殿。
仍倚坐在榻上,靠著床被呆呆地發愣,長發披散,雪乖糯。視線空落落地消融在初秋暑氣未散的空氣里,連他走近了也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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