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悠悠地行進在秦淮水間，暗風斜雨都被隔絕在船艙之外。

船艙里，二人都已換上了干凈服，依偎著坐在那僅有的一張小床上。

只是頭發還著，也被他用巾一縷一縷地絞干，散在肩頭，待它自然晾干。

做好這一切事后，船只已經順利出了水門，往秦淮下游去。

秋日雨夜漸冷，船艙里生了火，氤氳一室暖意。兩人相擁而坐著，薛稚靜靜地靠在丈夫暖熱的膛上，聽著船艙外漸漸小了的雨聲，雖然困累，心中卻很是寧靜。

“郎君……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問。

“先往南走吧。”謝璟道，“陛下應是以為我們渡江北去了，這樣才能爭取一點時間。”

聽他提起兄長，薛稚眼中微黯，火盆中的火漸在眼前虛無。

皇兄現在應該很生氣吧？

不會想到他會冒雨回來，僅僅只是因為自己隨意扯的個謊而已。可若他真那麼在意，又為何要那樣待？將視為他的籠中鳥和最下賤的娼，肆意折辱的時候，還記得他是的兄長嗎？

他對又是怎樣的呢？是憎恨嗎，是厭惡嗎，還是也還保留有一點點的兄妹之呢……

但，這些都不重要，只希，他不要遷怒到青黛們上……就此放過，就已很好了……

想得累了，反在丈夫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中平穩睡去，又不知夢見了什麼，于睡夢中發出極輕的一聲：

“哥哥……”

謝璟替拭發的手一頓。

薄微牽，扯出個又是苦又是無奈的笑。他烏睫微，將下肩頭的薄毯往上提了提，與相擁著睡去了。

——

臺城，漱玉宮。

殿外驟雨仍不知疲倦地下著，殿落針可聞，宮娥宦監烏泱泱跪了滿地，氣氛沉如凝冰。

樂安公主不見了。

這是宮中所有人俱未想到之事。

今夜這樣大的雷雨，手不見五指，寸步難行。誰都不會想到竟會在此時離開。

起先天子還當是鬧脾氣躲起來之故，后來，在窗邊書臺前看到淋淋的雨跡才明了公主竟是真的趁此出逃，當即雷霆震怒，來羽林衛對服侍的宮人嚴厲審問，一面又派了人冒雨尋找。

可惜半個時辰過去，仍是杳無音信。

沉香裊裊，燭火通明。正殿的那張主位上，桓羨已經換過了服，一張俊的臉沉得有如殿外濃黑的天。

“問出什麼了嗎？”

他問剛剛審問完青黛木藍二人、進來復命的伏胤。

伏胤搖頭：“回陛下，二人好似是真的不知，彼此的證詞與芳枝的也能對上。”

桓羨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想要那兩個宮活命，自然不會告訴們什麼，以免連累。

可若不是殿間有人與同謀，那便是借助外力了。會是誰呢？太皇太后，還是桓瑾？

對妹妹的擔心終究下了遭欺騙與背叛的忿怒，他問：“派出去的羽林衛也沒找到人嗎？”

“不曾。”

他嘆口氣，下心中有如刀扎般麻麻的擔心：“先去各個宮門問問今夜是否有人出宮，再在宮中各仔細找找，華林園樹木眾多，極易藏匿，又有圈養的野，可別出了事。”

“另，現在就派人到各個城門去，吩咐各個城門，待到明晨啟門，嚴查過往行人，尤其是南北的兩道水門。”

“是。”伏胤領命而去。

一夜都沒有消息。

待到后半夜雨勢漸小，羽林衛們手持火把將華林園翻了個底朝天也無任何線索，又因下雨，足跡被大雨掩埋，待到次日清晨雨停，更是沒能留下任何蛛馬跡。

桓羨在漱玉宮中枯坐了半夜，勉強休息了一個時辰，便去上朝，直至下朝時分，才終于等到有人通過大通門附近毀壞的宮墻出逃的消息。

桓羨嚴厲懲治了看守不力的城門侯，又派人順著線索去查，一路查到了朱雀航上——據居住在附近的百姓說，當夜，曾看見有船只沿秦淮北上，往東籬水門去了。

秦淮水向東北注長江，必經這道水門。加之此時，在廣陵監視謝璟的斥候也傳了消息來，言建武將軍自昨日山狩獵后便一直未歸，至此，一條完整的竄逃路線已然呈現眼前。

桓羨怒不可遏，一面派人急前往陳郡謝氏老宅尋人，一面派人往長江邊上趕，試圖將極有可能已然渡江的二人攔截在長江北岸。

然而接著傳來的一則消息卻令所有人都震愕萬分——

原來當日清晨，長江邊上剛放了航便有船只迫不及待地駛出，然因昨夜暴雨之故，長江河水暴漲，一個浪頭打上來，船只失去平衡，將船上的人齊齊拋水中。

那撐船的是個男子，箬笠蓑，也看不清相貌。一同被拋水中的船艙里的客人卻是個子，一襲紅，在江風中烈烈如火。

見有人落水，周遭漁民紛紛跳水中救人，然而江濤甚大，竟是連那件紅也沒能救上來，只尋到了掛在船艙上的一件瓔珞。

飾品珍貴，幾個救人的漁民險些為此打破了頭，爭得不可開。后來，是有人認出那并非民間制品，上報至了管理長江渡口的衙，才一路輾轉送進宮來。

看見那串流蘇瓔珞時，桓羨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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