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薛稚的神卻似很不好了。常常一個人在書案邊發呆,手搦湘管,寫寫畫畫,對著那一張張寫滿名字的紙溫慈地笑。有幾次桓羨想要走近,便立刻警惕地轉目過來,瑟躲著,看他有如看待洪水猛。
桓羨里心里一陣陣發苦,然怕了,也只得離開。
偶有一次,被芳枝從廢紙簍里撿到呈給他,桓羨如獲至寶,將紙張打開。
上面寫著的是一個個名字,男皆有,當是為那未出世的孩子所取,卻無一例外,全都姓桓。
所以,并非是因為那有可能是謝蘭卿的孩子,那個還未出生就被他的父親殘忍殺害的孩子,是他的。
他沒想到會這麼喜歡那個孩子。
他原以為恨他,必然是不會愿意的,從前對待生子一事的抗拒也可說明這一點。
不曾想,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接納了這個孩子,假以時日,因為孩子接納他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卻殺了他()……
因了此事,建始四年的除夕也過得不甚熱鬧。宮中冷冷清清,宴飲一應俱無,次日元旦朝會,桓羨耐著子聽完了京兆尹匯報完京中民生、召了尚書臺過問三月春考的準備事宜后,留了萬年公主主持朝會,匆匆歸去。
朝會結束之后,尚書令陸升與已降為給事中的前準國丈何鈺走在一塊,陸韶安靜地隨侍在后。
步出大殿,陸升意有所指地笑笑:
“陛下近來可真是越來越忙了,國家大事竟都予長公主理。”
都鬧出人命了,能不忙嗎?
何鈺心間忿忿,仍是為三月之前自家兒由準皇后降為梁王妃的事耿耿于懷。
他雖不言,陸升也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又道:“可長公主畢竟是個婦人,怎能凌駕于公卿之上呢。依我看,還是由令婿輔政更為穩妥和名正言順。”
“梁王?”何鈺神不悅地反問,“他能做什麼事?一個秦樓楚館間斗走狗尋花問柳的紈绔罷了。就算被陛下強行安排了尚書仆這個職務,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礙于梁王從前的名聲,他對這位被迫接的婿印象并不好。陸升卻捋須微笑:“非也。”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令婿是個中有大壑的,自我尚書臺以來,不顯山不水,我手底下的心腹倒被他結了大半。”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依我之見,令婿才更適合那個位置。”
他沒明說是萬年公主的輔政之位還是九五至尊之位,何鈺卻明白,眼中出一憤恨。
陸升見機又道:“只是……他一心向著陛下,只怕還得要令從中規勸。”
“這是自然。”何鈺突然開口。
陛下辱他何氏太甚,寡恩薄義,也眼可見的不會再重用廬江何氏。若能另行扶持一位英明君主——且這位君主還是他何氏的婿,自是百益無害。
“那就這麼說定了。”陸升笑著說。
——
陸韶在城門與父親分離,獨自策馬,去到枕月樓。
師蓮央正陪著幾名員喝酒,被丫鬟告知他來了,臉微白,與客人笑言了幾句便退下,進樓中最深的一間客室。
華麗的室中,已坐了個人。
“薛稚小產,和你不了關系吧。”陸韶開門見山地道。
蓮央面微變,很快恢復如常。怏怏地走進來,走至他后,膩香的一截臂摟住他頸,語氣似哀怨:
“大人還真是煞風景。”
“大人有多久不曾來我這里了,妾還以為,大人都快把妾忘了呢。好容易來一回,又是問公事。”
“大人……”聲喚道,一只手直直往他扣得齊整的前襟里探。
那只手卻被及時拽住。陸韶面不虞:“別發.浪。”
“樓中的夾竹丸和紅花丸都了一粒,你別以為能瞞過我。”
事敗,師蓮央反倒冷靜了下來,面如常地問:“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不如何。”陸韶皺皺眉,“你既能把那些東西帶進去,帶個牽機、斷腸草又算什麼?”
“把這東西帶進去,給薛稚,想辦法讓哄騙桓羨喝下。否則,我就殺了江瀾。”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陸韶走后許久, 蓮央還在琢磨著他方才的那番話。
陛下,這麼快就要對陸家下手了嗎?以至于陸韶迫不及待地就想弒君。
也是, 調梁王尚書臺已是明晃晃的分權于宗室, 遑論年后就將召開的春考。
一個是快刀子,一個是慢刀子,快慢齊下, 怎能不讓人心驚。但即使如此,讓一個人去替他承擔弒君的后果與罪名, 也未免太過下作。
江瀾靜靜地立在門外,聽見里頭沒聲響了, 才敢進來。喚:“江蘺。”
他自吳興那趟任務之后, 幾乎被公子所棄用,半個多月的刑罰結束后也沒召他回陸府, 便一直跟在了蓮央邊。
方才陸韶進來,也沒特意避著他, 他聽見了全部談話。
“你若為難, 不必顧忌我。我不怕死。”他垂眸低低地道。纖長的黑睫掩去了眸中緒。
師蓮央抬目睇他。
“小子,錯人的名字可是不禮貌的。況且你也分明知道我不是。”莞爾一笑, 有若太升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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