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不可理喻。
薛稚通紅著眼看著他發怒的臉,心中憤恨全無,唯有失。不愿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糾纏下去,疲憊嘆息道:
“是啊,我是不懂朝廷大事,你找個懂這些的人、愿意被你害死故好友的人做皇后吧。”
說著,便要下榻。
“梔梔……”
他終于慌起來,將人攔住:“是我錯了,是哥哥不好。”
“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原諒哥哥好不好?”
他神誠摯又焦急,瞧上去似全然發自于肺腑,想要獲得的原諒。薛稚心間卻涌上一陣深深的無力之。
知道他并沒有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眼下道歉,也不過是為了穩住。可,就算他意識到了,要他的道歉又有什麼用呢。
所在乎的人,都已經回不來了。
次日清晨,桓羨一如既往地起了個早,醒來時卻已下了榻,正在榻邊無聲無息地穿裳。
他原本朦朧零星的睡意霎時一掃而空,急躁地扯住一截雪腕:“你要去哪?”
薛稚頭也不回:“我要去西北。”
“既然哥哥說他還活著,我就去找他。”
“你瘋了?”
桓羨難以置信地將人扯回來,面上神震驚又慌:“馬上就是大婚了,你要在這個時候走?那從前答應我的事又算是什麼?”
他雙手正擒在小臂,地攥住,攥得薛稚手臂一陣陣發疼。抬起眼來,眸冷淡至極:“桓羨,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前提是他得活著。”
“現在,你食言了,我又憑什麼要信守這諾言呢?”
“他當然還活著。”桓羨氣急地道,“眼下尸都沒有找到,算什麼死了?你不許走!是你自己答應的!你不能這麼對我!”
他一張俊的臉因氣結而近乎扭曲,薛稚卻始終垂著眸,原本鏡水澄澈的雙目唯剩一潭死水。他又惶惶起來,微紅了眼放緩聲音:“你真的要走嗎?”
“那蓁兒呢?還這麼小,是你撿回來的,你也不要了嗎?你好歹也做了這麼久的母親,當真如此狠心嗎?”
他其實很想說,那他呢,也不要了嗎,然而為帝王的尊嚴卻使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何況,又何必呢,他分明知道答案的。
薛稚原本無波無瀾的眼波終究在他提及兒時有了片刻的裂痕,似是猶豫。他長舒一口氣,臉上亦轉了笑,才要芳枝把蓁兒抱進來,卻見又黯然地垂了眸,輕輕搖首道:“沒用的。”
“我不會再被你要挾下去了。”
“你從前就是這樣,用謝家要挾我,用賀蘭部的子民要挾我,這麼多年都一點長進也沒有。我妥協了,可不一樣也沒落得好下場嗎。這樣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會那麼蠢了。”
聲音寂冷如冬日堆雪枝頭簌簌落下的梅花,落在他耳上,梅花的清寒暈染一片,連心間亦是凍了堅冰。
桓羨眼眸猝然一驚,終于明白過來這連日以來的伏低做小竟也無濟于事,氣急敗壞道:“那好,我現在就去把殺了!”
“來人!”桓羨朝外高聲呼,“去把小公主抱來!”
芳枝于頭腦混沌中抱著蓁兒被領了進來,還未搞清楚殿中形,便見桓羨被發跣足,提著柄劍殺氣騰騰地朝走來,當即嚇得魂飛魄散:“陛下!萬萬不可啊!”
抱著蓁兒噗通一聲跪下來,苦苦哀求:“小公主是無辜的啊,您再怎麼和皇后置氣,也不能傷及無辜啊!”
畢竟照顧了蓁兒近一年,對這可的嬰也生出些許。更不明白,分明陛下昨日還親抱著小公主喂飯,現在卻要殺了。
“這里沒你說話的份!”桓羨暴怒喝道。
他當然不會真的殺了他們的兒,但眼下,除了用來迫使梔梔留下也沒有別的法子。
那是自己撿來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不足以令厭惡。他就不信,為母則慈,面對蓁兒也能如此狠心!
他人已近襁褓,因暴怒而近乎握不住的長劍,劍尖就懸在嬰孩咽。卻是問薛稚:“發誓!說你不會走!否則朕就殺了!”
煞氣凜冽,拂面而來。襁褓之中的蓁兒亦被嚇住,嚎啕大哭起來,催人淚下。芳枝眼中猝然盈滿了淚水,求助地看向薛稚。
薛稚眼中亦被淚水占據,固執地別過臉,不肯相視。
二人久久這般相持著,殿水潑塵息,落針可聞,卻始終不肯松口。
桓羨眼中掩在暴怒之下的希冀便一點一點淡下去,舉著長劍的手僵地放下來,眼中一片彷徨無助。
“你還是要如此嗎?”
話聲細辨之下竟帶著哽咽。
不答,他的聲又帶了些許憤恨:“你當真如此狠心嗎?”
薛稚沒有說話,事到如今,早已對他失頭頂,只覺看他一眼都會惡心。
這就是,曾所依賴的、差一點便陷進去的哥哥啊……原來便是這麼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從來都只想著他自己,為達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從來都是。
而呢,曾經以為可以馴服這個人,到頭來才發現,從前他的種種溫和與退步,都不過是迫心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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