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被安頓在隔壁的偏殿,梁王為兄長,方從那邊探了過來。應道:“人是醒了,不過……”
突如其來的停頓,桓羨冷然側眸:“不過怎麼了?”
梁王微微猶豫,不知要如何說下去。桓羨又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罷了,朕親去看看吧。”
他已換上一干凈的寢,由伏胤攙扶著,艱難地朝安置薛稚的偏殿去。
上并沒有什麼實質的傷,只因溺水昏迷了過去,眼下人已醒了,正躺在榻上,殿中是如死亡一般的沉寂。
芳枝就守在床畔,手旁是那碗送來的、并未過的藥,看著榻上雪面無一的公主,無聲落淚。
榻上,薛稚睜著眼,目空地看著帳頂被燭照出葳蕤綠葉的致繁復的蓮花忍冬紋。
分明是活著的,卻死寂得如同一盆死灰一般,當真心如死灰。
桓羨心底的火又燒起來。
分明是捅了他,讓他在本該最隆重的日子面盡喪,眼下卻是一幅害者的模樣,仿佛差點被捅死的那個人是而不是他!
憑什麼這樣對他!
他又憑什麼放過!
他眉尖微,正要啟刺幾句,念起那味已經配好的藥,卻又改了主意:“去,拿忘塵散過來。”
作者有話說:
第97章
湯藥熬好, 已是深夜。
忘塵散,顧名思義, 是讓人飲下便能前塵盡忘的藥。芳枝起初還不知這是什麼, 直至桓羨命人將熬好的藥端上來,命道:“不管用什麼方法,給喂下去。”
“陛下, 這是什麼?”芳枝震驚地問。
二人與寢間不過半殿之隔,他蒼白的臉在燭翳下顯得格外黑沉, 攥著一角袖:“不是不想活了嗎?此為忘塵散,喝下去, 一了百了, 朕是助解。”
這話說得頗為嚇人,一旁隨侍的醫忙解釋了這藥的療效。芳枝震愕地跪下來:“陛下, 這萬萬不可啊。”
迫使公主忘記過往的全部記憶,為一張白紙, 留在他邊, 震驚之余,芳枝只覺得恐怖。
那樣的公主, 還是公主嗎?
他們之間的事知道的不多, 從前還覺得陛下心里是有公主的,只是方法不得當, 以公主的心,只要兩個人多加通,公主一定會接陛下。
可那日被他拿劍指著小公主來迫公主妥協,又目睹了過后種種囚迫, 心便產生了深深的疑問, 這樣一味的迫, 只為將公主強行留在他邊,不管公主是不是開心,這,是真的喜歡公主嗎?
如今,竟還要用藥來迫使公主忘記……
渾皮疙瘩都起了一層,流著淚推辭道:“陛下,您的出發點固然是好的,可也要顧及到皇后自己的意愿啊。若真忘了過去的一切,這樣的,還是原來的嗎?這藥又是否是永遠有用呢?如果某一天公主記起您的所作所為,您豈不是又要著去死嗎?”
芳枝本是他的人,眼下竟也偏向了薛稚。當著梁王伏胤等人的面兒,桓羨難免忿怒,薄抿如一線:“朕如何又是想去死。”
分明想制他于死地的是,如何又是他在去死!
桓羨冷笑:“不是痛苦嗎?如此,朕讓忘記,一了百了,豈不好嗎?”
芳枝道:“痛苦的由來,在于您一味的迫與強求。陛下,奴婢人微言輕,但也跟隨公主在塞外生活了那麼久。是,或許在陛下看來,甚至在奴婢看來,那然的左賢王的確是對公主不懷好意,可他就從不會迫公主什麼,即使是虛假意過后另有圖謀,也愿意為了公主讓步,讓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公主敬重他,親近他。”
“陛下,您才是公主最親近的人,你難道不清楚是什麼樣的人嗎?公主,最是心,連與毫無關系的孩子都愿收養、視為至親,又怎可能對您毫無。是您,是您一次次把推得更遠了啊!”
類似的話青黛也曾說過,但不同的是,芳枝竟然指責他不如賀蘭霆在薛稚心中的地位。桓羨愈發憤怒:“朕何嘗不曾讓步!”
“在秦州的時候,朕對還不夠好嗎?朕不曾擯棄尊嚴委曲求全嗎?是,是非要將謝蘭卿的死怪在朕的頭上,給朕加上這莫須有的罪名,為了他,竟想置朕于死地!朕又豈可放過?”
他大約是瘋了,才會不要臉面份地同芳枝一個婢子爭論孰對孰錯。然那事事以他為尊的婢子猶豫了一刻之后,竟接著說了下去:“人在氣頭上,難免會遷怒邊最親近的人。況且謝將軍的死,也的確是陛下間接造。當初,陛下不也將太妃的死怪到了公主頭上嗎?”
話還未說完即被桓羨暴怒喝斷:“放肆!”
芳枝只是流淚:“奴婢沒有資格就此事怪罪陛下,只是想請陛下多公主。和謝將軍是被您強行分開的,本就有愧于謝將軍,眼下謝將軍既因陛下命他平叛而喪命,公主心里如何能過得去。奴婢真的很怕,公主還會尋死,這一次是被攔住了,可下一次呢?還請陛下不要將公主得太了,還自由吧……”
伏在地上,流淚不止。
殿中是死一樣的寂靜,唯聞清滴水聲與輕聲的啜泣。
所有人都靜默著,梁王猶豫許久后,亦斟酌著開口:“皇兄,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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