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娥心中頓生怨懟悲涼之。
出來接的人見不,不耐道:「你當還是在太子府上嗎?
此地是皇陵。
怎能讓旁人瞧見你來?
能讓你進去已是難得了。」
蘇傾娥聞聲隻有咬牙忍了。
等進了門。
蘇傾娥將披風一揭,梨花帶雨地朝祁瀚衝上前去,出雪白皮上的傷痕。
可憐地喚著:「太子……我一路行來,為尋太子,實在不易……」
祁瀚耐心地聽著說完了種種委屈,這才命人送去歇息。
當晚,蘇傾娥便喝著了一杯毒茶。
瀕死之際,不住想,是太子要殺,還是何人要殺?
若是太子,可為何呢?
本該是太子的掌心寵,為何最後太子失勢,也賠上了命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蘇傾娥很久很久。
倉皇逃出皇陵,姓埋名,生怕太子追上。
祁瀚聽底下人來報,說蘇傾娥死了,倒也真切地掉了兩滴眼淚。
隻可惜,走到如今這一步,步步如走鋼,他不住蘇傾娥再拖半點後了。
何況蘇傾娥還與鍾隨安有往來,仍他耿耿於懷。
蘇傾娥奔皇陵而來,也不過是因在京城過不下去罷了。
世上無人真我。
祁瀚嘆一聲,便隻一心投了造反的謀劃中去。
這是祁瀚來到皇陵守孝的第二年。
還不等他反,底下人便傳話來說,晉朔帝到了皇陵了。
「陛下難道已經猜到了?
還是說那封信被截住了?」
祁瀚的門客猜測無果。
晉朔帝已然臨門,眾人也隻能出門相迎。
「陛下可是來拜祭太後的?」
門客躬問。
晉朔帝:「不是。」
一時氣氛緘默,無人再敢應聲。
那是為著太子來的?
果然是知曉太子意宮一事了嗎?
「你們都出去罷。」
晉朔帝淡淡道。
眾人隻得暫退。
未宮功前,他們便還是晉朔帝的臣子,隻得聽他的號令,否則衛反手拔劍斬了他們也未嘗不可。
等退出去後。
眾人都還心懷一希冀。
到底是父子,太子在這個位置上又坐了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陛下的一疼嗎?
就算是截了信,眼下將他們驅出來,想必也是為了不將事態鬧大吧?
而此時室。
祁瀚一垂眸,當先看見了晉朔帝腰間掛著的一柄劍。
祁瀚心下一寒,登時有了猜測。
但他自然不會認錯,反過來還要問晉朔帝:「萬家之事,兒臣固然有過,但其餘指控,多是旁人栽贓陷害,兒臣從未認罪。
父皇將兒臣發派此地守陵,兒臣便日日兢兢業業,不敢有一懈怠。
兒臣孤在此,思念父皇,思念母妃,直到今日才等來父皇屈尊探……」
祁瀚說著流了眼淚。
倒是將思念崇敬父親的形象,演得恰到好。
隻是晉朔帝垂眸,冷冰冰地盯著他,面上沒有一容。
去過太子府,最後再走完臨萍,晉朔帝腦中的記憶已經能堪堪拼湊一個完整的故事了。
他本就算不得如何喜歡太子。
更何況……晉朔帝擡手,將一封信放在了祁瀚的面前。
祁瀚面一僵,但他在其中用了暗語,未必那樣容易被識破。
「父皇這是何意?
誰人招惹了父皇,使得父皇心不暢麼?」
晉朔帝淡淡道:「不,朕今日心極好。」
他在臨萍時,腦中閃過的便是,另一個自己與「念念」親的畫面。
畫面中人得償所願。
便也似他得償所願。
於是晉朔帝心極好。
好到,決心殺了太子,徹底不再他礙眼,留後患。
便如那畫面中的自己,在臨萍乾脆利落地殺了太子一般。
他確信那的的確確是他必然會做的一件事。
隻是若是他的話,連那個相公子也不會留。
興許是因為那另一個自己,或多或確實變得溫了一些。
門外的門客們隻約聽得拔劍聲。
他們心中一突,隻怕父子兵刃相見。
等急匆匆地撞開門。
卻隻有晉朔帝一人慢條斯理地走出門來,他的雙手依舊乾淨白皙。
隻是垂眸時,才能瞥見擺上一點融玄的跡。
他們心頭如大石重重砸下,登時跪地,再不敢有別的一一毫的念頭。
隻求活命。
太子死在了皇陵,卻不得皇陵。
此消息傳回宮中的時候,惠妃打了個哆嗦,隨即嚇得連晉朔帝的面都不敢見。
更來不及為兒子的死悲傷。
惠妃倒是活得久的,隻是太子一去,在宮裡的日子就難過了。
莊妃總要與為難,而今沒了依仗,又不敢去見晉朔帝告狀,便隻有忍。
忍啊忍,這一年又一年也就過去了。
東躲西藏的蘇傾娥,也到底還是因著那杯毒茶留下的舊疾,最終在一藥廬中不甘咽氣。
若有來世,定要改命!要太子為如癡如狂,要最終登得後位!
又何曾知曉。
無論重來多回,但凡還是,腦子不曾更換過,自生長的環境不曾更換過,眼界依舊那麼狹隘。
便永世也無法得償所願。
……
而晉朔帝此後發覺,他隻有在固定的地點,才會記憶愈發鮮明。
若是離得遠了,那記憶便也就淡了。
隨著年歲漸長。
晉朔帝越發覺得記憶珍貴。
那是這沒甚麼變化的,日復一日枯燥的帝王生涯裏,唯一的一點樂趣。
從不求長生的晉朔帝到底還是活了很久。
世人皆知,他每年都會帶上極的人前往三個地方。
一個清水縣,一個九江縣,最後一個地方是臨萍。
晉朔帝駕崩前也曾想。
若有來世。
來世會將這記憶變虛妄為真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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