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是來往安置吃食的丫鬟，皆半低著頭，步子穩當。

窗牖一早便已經支起，怕裏頭憋悶，怕炭火過於灼熱，便由著涼風偶爾探進了頭。

雪玉踏進了屋中，滿是憂心地端著一碟子酸果行去裏間，既擔心姐姐聞了味道又引出難，又擔心要說的話會惹出的愁緒。

隻是這次沒待開口，宋錦茵便先出了聲。

在銅鏡前一直未離開，連頭也沒轉，隻有清清淡淡的聲音落下，“讓進來吧。”

雪玉以為自己聽錯了，了耳朵，瞪大了眼。

“姐姐說的是孫娘子還是碧玉？亦或是......”

“柳氏。”宋錦茵聲音溫，語氣卻喜怒不明，“不是又守在了外頭，讓進來吧。”

“是，我這就去！”

雪玉從驚愕中回過神，步子都還未站穩，便急急地衝了出去，徹底將規矩拋到了腦後。

宋錦茵並未因著的靜回頭，隻是一直瞧著銅鏡裏的自己，一隻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

得到自己一日未進食的無力，也無法忽視那不知是對誰生出的悲憫。

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即便強著不去想，夢後也依舊逃不掉。

可宋錦茵不願一直頹然下去。

不願又回到曾經的虛弱和封閉，也不願讓的孩子跟著一起吃苦。

想，與其讓自己在痛苦中掙紮，被心底那些瞧不見的聲音迫，不如聽柳氏說個明白。

思緒轉了一瞬，宋錦茵眼眶有些酸，可紅了的眼不過片刻便又恢複如常。

隻想要自己再狠心一點，狠心到能冷眼看著這一切。

沒多久，外頭便傳來了聲響。

宋錦茵行到外間，目掃過桌上的膳食，而後落在瘸著一步步走進來的柳氏上。

在高興，卻又不止高興，宋錦茵瞧見了的眼淚和眸底的悲痛。

“茵茵。”

一段廊下到屋的距離，其實也不過隻有幾步路。

可宋錦茵卻瞧了許久。

看著柳氏走得費力，偏生又因著急切不願慢下來，生怕那門下一瞬就又會關上，拖著站不穩的右，行得狼狽。

目掃過的，未發一言。

“茵茵可能吃下些東西？我做了些爽口的小食，配著給你蒸的......”

“若我不吃，你可是打算日日都來我這？”

宋錦茵打斷了的局促，心底忽生燥意，恨柳氏，也突然有些怪自己。

強行忽略這得不過氣的心緒，對上麵前人帶著祈求的卑微視線，“昨日的話你皆當聽不見，既如此，你究竟要如何，你來說。”

聽著這平穩的語氣，柳氏眼角的淚大顆滴落。

半晌，才扯出一抹笑，試圖讓自己的麵看起來不要太猙獰。

“待茵茵能吃下東西，我便不來了。”

溫的話語同悲慟的神不太相襯。

這樣如同斷線珍珠一般的眼淚，好像更該配上絕和歇斯底裏，可柳氏隻是同麵前的姑娘笑了笑，好似下定了決心的安，試圖讓不要再傷害自己。

“如今茵茵不再是沒人護著的姑娘，我也無需日日擔心那位世子的心思，待茵茵子穩妥一些，我便會遠遠離開此，不會再出現在茵茵麵前，甚至眼下，隻要茵茵願意吃東西，我可以一直待在後頭，再不出現，直到我離開的那日。”

說了一段話，柳氏實在有些疲憊，停下來緩了片刻。

可又有些著急，隻怕這一停，麵前的姑娘就不想再聽說話。

“我沒有給過茵茵想要的期盼，自然也不會想著能得到茵茵的原諒，可該責罰的從來都隻是我，不能是你，也不能是你肚子裏的孩子。”

桌上的湯還煨在小爐上，滿桌子的佳肴多得讓人瞧不過來。

可宋錦茵卻能在這麽多飄來的味道中，準確地尋到柳氏做的東西。

甚至都不用去瞧，自腹中停下許久的傳來的那一刻，便知道，已經敗下陣來。

耳畔柳氏說話聲越來越輕，可落在宋錦茵的心上，每一個字都了重重捶向的巨石，倔強地下所有沉悶，冷冷看。

“又做好了所有打算。”宋錦茵輕笑，“這一次，你又打算去哪呢？八年前你丟下我，沒有隻言片語，沒有一個字的道別，所以這次你要補上，是嗎？”

“茵茵......”

“我等了這麽久，不過狠了一日的心，不過對你決絕了這一次，你便忍不了了，便又要丟下我，那你對我這些年的冷漠呢。”

晴朗的天突然沉下來，溫的春風轉而帶著狂嘯，低枝葉，橫衝直撞。

屋裏柳氏在哭，雪玉在哭，而孫娘子和碧玉垂下了眼，被沉重得不能言語。

唯獨宋錦茵，澄澈的杏眸裏悲哀裹挾著疑問，像是真心在問麵前的婦人。

許久，角自嘲的笑停下，側過子，瞧向放滿膳食的桌子。

“你要走便走吧，我以後會好好用膳，好好生活。”

下意識又抬手上小腹，紅了的眼逐漸溫，“我以後，不會像你一樣。”

屋裏的啜泣被風聲掩蓋，沒多久，宋錦茵餘裏映出柳氏的影。

不知何時停下了落淚，一步步行向前頭擺了膳的桌子。

沒有說話，隻是淨手取了碗，盛了些粥，又挑了些菜放到碟子裏，仔仔細細。

宋錦茵強忍的眼淚終是沾了睫，可隻是站著，安靜瞧著柳氏做這一切。

如今已經過了十六載，沒多久便是第十七個年頭，可說起來，同爹爹相才七年，同柳氏，也不過隻多了一年而已。

後來的這八年裏，同個府邸之下，兩人形同陌路，甚至比陌路還要冷漠。

可即便如此，柳氏卻始終知道吃什麽，哪怕是如今自己都不準自己的口味，柳氏也依舊能從無數珍饈中挑到並不排斥的味道。

“兩日未進食，一下不好吃的太多。”

柳氏放下筷箸轉，聲音沙啞。

沒有看麵前的姑娘，隻是扯了扯自己的袖口，目落向的擺，“落日後，我會再送湯來，往後每日，我都會單獨給茵茵送膳食。”

宋錦茵未回應的話，隻是在沉默片刻後，坐到了椅子上，拿起勺子，喝著碗裏的粥。

胃中未再有不適，垂下眸子，一口接一口。

適才兩人之間的裂好像瞬間便沒了蹤影，此刻的兩人怪異又平和。

可隻有宋錦茵知道，心中有一道沒打破的壁壘，橫隔在與柳氏之間。

而和柳氏，誰都沒有力氣去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