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余的那只手則端起酒杯,朝著顧七郎遙遙舉杯:“顧七郎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義,不愧是真名士!”
李壑及那押運貢品的員亦附和,皆贊顧七有名士之風。
當地士族豪紳有些坐不住了,雖說顧氏勢大,但若真讓個外來士族搶去風頭,傳到建康,旁人豈不是要笑他們宜城士族小?外來士族聲大過本郡士族,實在不是件有益于他們的事。
更何況,顧七是世家子弟,如此主定是因為有利可圖。
這利大概就是他所說的“借花獻佛”,獻些銀糧,既能讓貢品順利上路,還能順道全宮里陛下和娘娘的好名聲。
眾人正搖擺時,那員趁機道:“諸位高義,某回京后定會上奏陛下,讓諸位今日嘉行為朝廷乃至天下士人所知!來年遴選有才之士時,中正想必也會對諸位族中子弟多有青睞。”
此話一出,那些士族豪紳更有了數,他們家族還遠不如祁、晏那般強大到足以干涉朝政甚至對皇權不屑一顧,眼下借捐糧便可讓家族的姓名被陛下看到,對他們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遂紛紛出面,稱愿為百姓盡綿薄之力。
籌集錢糧之事在顧七出頭后尤其順利。阿姒只覺不可思議,今日顧七來得也太巧,正好讓他們可尋隙挑撥。
大概,是上天保佑。
宴畢,李壑看著手中單子喜出外。這撥錢糧說能撐上三個月,若所謀之事能,屆時過半流民也有了去。
他這才明白為何晏書珩得知顧氏郎君在宜城時,要他設宴游說眾士族捐糧,并務必邀顧七前來赴宴。
李壑再次慨:這小子真狡詐!
這廂眾人三三兩兩散去,顧七深深看了眼晏書珩。
這位江公子自稱只在建康有份不大不小的差事,然而李城主看他的眼神卻十分恭敬,他到底是何來頭?
顧七搜遍腦中見聞,想起大周有個潁川姜氏,心中有了數。
雖有心結,可惜還有要事,只能憾道別:“在下甚是欣賞江郎君風姿,可惜今日還有要事,不知二位如今在何落腳?待稍后有機會再登門拜訪。”
晏書珩仍牽著阿姒的手,他把落腳的客棧告訴顧七,繼而不吝盛贊:“七郎為流民慷慨解囊,令江某敬佩。”
阿姒亦是贊許,更為自己適才刻意利用顧七挑撥其余士族的事疚。
在顧七與他們道別時,真心實意地朝他投去友善的笑容。邊人并未有任何反應,阿姒心想他的醋勁兒大概過去了。
誰料顧七郎剛過轉,他就已旁若無人,把阿姒攬懷中,仔細替將鬢發梳理,在額上落下繾綣一吻。
“早先與李城主商議募捐之事忽略了夫人,是我不周全。”
換在別的時候,阿姒也許會因他的溫而赧,此刻只覺好笑。
這人醋勁兒比想象的要大。
起了壞心思,裝著魂不守舍般嘆道:“無礙,募到了錢糧,我心里也高興。顧郎君果真是名門子弟,心懷天下,為人還謙和,適才我縛眼緞帶掉落時,也是他主替我拾起。”
晏書珩靜聽著,長指輕點膝頭。
同是世家子弟,對“晏長公子”見頗深,對只一面之緣的顧七卻格外寬容:“是啊,我真恨自己出寒門,不能一擲千金,盡綿薄之力。”
他把顧七自謙時的那句“綿薄之力”咬得尤其重,阿姒竊笑著,好聲好氣地哄道:“夫君莫妄自菲薄,是你說服城主設宴,也是你想出的法子。”
晏書珩笑睨一眼。
這人慣會監守自盜,刻意挑起他的醋意后又故作地安。
倒顯得是他無理取鬧了。
“辦法是夫人啟發才想出的,錢糧亦是‘顧郎君’捐的,為夫只承了個虛名,連你我的孩子都是弄虛作假的。”
他的嘆息輕飄飄的。
那聲“顧郎君”卻意味深長。
阿姒暗道不妙,又開始擔心他總提孩子,怕不是真想要孩子。
忙摟住他,下抵在他前,嗔道:“再胡說,我可就真生氣了。”
正好阿晟過來,阿姒笑道:“夫君要喜歡孩子,不如將阿晟收養作義子吧?還不必我辛苦懷胎十月,多劃算啊。”
晏書珩亦半開玩笑地問:“阿晟可愿意和我們一道生活?”
阿晟雖早慧,但畢竟是個孩子。
他哽咽道:“我愿意的,阿兄待我恩重,可我若阿兄作父親,就會忘記阿爹,我……我不舍得爹爹。”
阿姒心頭一陣酸。
想必這孩子方才阿娘時高高興興是因對生母沒有印象,但因對生父有記憶,故而不愿改喚他人為父。
這孩子不僅聰慧,還重重義。
晏書珩溫地了小郎君頭頂,便蹲下來哄道,溫和道:“那便喊阿兄,好孩子別哭了,阿兄給你買糖。”
一聽說有糖,阿晟止住了淚,沖晏書珩誠懇地喚了聲:“阿兄!”
晏書珩笑著應了聲。
阿晟喜笑開,拉著阿姒:“阿娘!我有阿兄了!”
“恭喜阿晟啊。”
阿姒剛說完,才發現不對。
阿晟大抵是將適才說的收養和喚晏書珩義父當了兩碼事。
可喚夫君阿兄,卻喚阿娘。
這像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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