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微微睜大眼,半晌才收攏多余的緒,問道:“你喚住我,就為了說這個?”
止不住笑出聲來,笑得張揚明艷,雙肩止不住地抖啊抖。賀蘭慎輕輕皺眉,問道:“裴司使因何發笑?”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覺得朝中像你這般可的人真的不多了。說來也怪,我明明該討厭你這般清高古板之人的,卻怎麼也對你厭惡不起來。”裴敏笑夠了,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漬,繼續道,“賀蘭真心,這天下的朝局非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的。我絕不會背叛天后,只因有些事只有能助我辦到。所以,除非李家與武氏上下齊心、不生嫌隙,否則你我之間,永遠沒有冰釋前嫌的一天。”
下,賀蘭慎披一層金紗,如神明耀眼,通深邃的眼睛依舊著,篤定道:“不試試,怎知不可以?”
著他那雙眼睛,裴敏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心中竟有些容惻。
問:“圣上給你的任務,并非招我罷?”
賀蘭慎移開視線,繼續前行。天子給他的任務,是折斷外戚羽翼,不擇手段掌控甚至消滅凈蓮司……
他原來,也是這般做的。
直到了凈蓮司,數次接,才發現裴敏和眾人里那個惡貫滿盈的惡吏似乎略有不同。
劍走偏鋒不遵禮教,傷過人,卻也救過人;懶散隨意滿懷心計,但面對大局卻又能灑一笑,不計個人得失……
窺基大師說過:這世間沒有絕對的善惡黑白,就像時間除了白晝和黑夜,還有朝霞和黃昏,還有蕓蕓眾生。
賀蘭慎道:“若能招,何須兵刃?我只是在想,若裴司使能換一條路走,興許會豁然明朗。”
裴敏看著面前這個赤誠的年武將,忽的想起了那夜天井階前,他一邊執著剃刀刮發,一邊傾吐“渡己”“渡人”的宏大愿景。
或是欽佩,或是憐憫,總之至這一刻,賀蘭慎是真的想拉一把。
裴敏默然,隨即朝賀蘭慎出一手,似是要他的臉頰。
賀蘭慎眉一,下意識后退半步躲避。
然而,裴敏只是屈指,輕輕撣走了他肩上不知何時沾染的花瓣。
“賀蘭慎,你渡不了我的。”裴敏第一次了他全名,莫名吐出這麼一句。
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嘆息,瞇著眼打量側高大拔的俊朗年,說:“我忽的有些惆悵,等過兩年你在場的大染缸中變得面目全非,不復初心,我大概……會難的。”
賀蘭慎恢復鎮定,淡淡道:“那我盡量不讓裴司使難。”
“咦,不錯,你竟然還會順著話茬往下接啦。”裴敏打趣他,兩人難得如此平和,一同踏著長安鋪滿的地磚,穿過永興坊琳瑯滿目的街道。
路過已逝鄭國公魏征的居所,賀蘭慎停下來,朝著閉蕭瑟的大門躬一禮,方繼續前行。
他躬的時候,裴敏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剃得干凈的后脖子,便問道:“小和尚,你既已還俗仕,為何還要剃發?”
“六清凈。”賀蘭慎給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
裴敏眼中有促狹,道:“就因為這個?我不信。”
賀蘭慎想了想,又答:“發茬扎手,剃了方便。”
這個理由可謂是很實用了,裴敏覺得有趣,輕漫一笑:“賀蘭真心,你如今越發有煙火氣啦!比之前那副端著架子、生人勿近的姿態可許多!”
賀蘭慎負手而立,解釋道:“我年修佛,素來子冷淡,并非刻意拿腔作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氣氛和諧,不覺時飛逝,很快到了崇仁坊,凈蓮司的屋檐已約可現。
這種和諧令人貪。
可裴敏也清楚地知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鴻難平,這種和諧的假象就如同頭頂的繁花,風一吹,便零落泥。
果然不到兩日,劍拔弩張的日子就卷土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裴司使對賀蘭慎稱呼的變化:
有外人在的正經場合:賀蘭大人。
私底下:小和尚。
調笑時:賀蘭真心。
以后嘛……
就不好說了,嘿嘿。
第17章
裴敏難得起了個早,腹中,便打著哈欠慢騰騰挪去膳房找吃的。
正是日始之時,天還不大敞亮,空氣,帶著沁人的花香。裴敏還未進門,便聽見靳余那傻小孩的聲音從膳房中傳來:“賀蘭大人,您看面團這樣麼?”
繼而是嚴明略帶嫌棄的聲音:“靳余,你到底有沒有吃飯?力氣這麼小,個面都不好!”
靳余委屈道:“起得太早,的確沒吃飯呀!”
“嚴明,靳余還小,你讓著他些。”賀蘭慎打斷兩人的爭吵,繼而又道,“快辰時了,準備擊鼓集會。”
嚴明領命出來,鼻子上還沾著面灰,正巧與裴敏撞了個正著,隨即一愣,不不愿地行禮道:“裴司使。”
“嚴校尉。”裴敏與嚴明錯而過,邁進膳房,于蒸籠繚繞的水汽中笑道,“一大早的,你們在做什麼好吃的呢?”
“裴司使!”膳房的兩三個廚子紛紛起和裴敏打招呼。
“裴大人!”靳余兩只手沾滿面疙瘩,笑著道,“賀蘭大人在教我們做好吃的齋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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