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摳了摳案幾邊沿剝落的紅漆，垂眼笑道：“行，我隨口一問……”

“誦完經后，可以和裴司使一同去放河燈。”賀蘭慎又低聲補上一句。

裴敏抹藥的手一頓，抬眸看了賀蘭慎良久，試圖窺探出些許端倪。然而未果，瞇著眼散漫道：“老實說賀蘭慎，那晚喝醉后的事，你到底記不記得？”

賀蘭慎亦回視著，目澄澈坦然，眼尾的一點朱砂俊無雙。

到底是裴敏先敗下陣來。哼了聲，將藥勺往罐中一丟，涼涼道：“行，忘了也好！藥上好了，你好生歇著，午膳我讓程六給你送房里來。畢竟他今兒這條命是你救的，服侍你七八日也不算虧。”

說罷，拍拍手起，依舊拖著慵懶的步伐朝門外走去。

賀蘭慎目送裴敏出了門，視線落在自己糊了厚厚藥膏的手上，角揚起一個稍縱即逝的淺淡弧度，是不曾見過的驚艷溫。

遠暮鼓聲聲，到了歇工休息的時候。

賀蘭慎牽了馬出司門，在側門見著了采辦紙扎天燈歸來的師忘和李嬋。

兩行人對上，師忘微微頷首致意，正走開，賀蘭慎卻是沉聲喚住道：“師掌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師忘有些訝異，回看了他一眼，而后將手中的香燭等到李嬋牽著的牛車上，示意這個終日戴著面的古怪道：“阿嬋，你先回去，讓烏至叔叔把東西收好，再去通報裴敏一聲，好麼？”

師忘一向脾氣火，這還是賀蘭慎第一次見如此溫聲細語地講話，心中對李嬋的世來歷越發好奇。

李嬋臉上照著的鬼面森可怖，乖乖點了點頭，牽著牛車繞去后門倉房。

側門矮墻兀立，綠蔭橫生，水洼倒映著斑駁的樹影，師忘恢復了漠然的神，問：“將軍何事，直言便可。”

“有幾句話想請教師掌事，”賀蘭慎了牽著的馬兒，認真道，“和裴司使有關。”

聞言，師忘習慣皺眉，立即問：“我家裴敏欺負你、輕薄你了？”

賀蘭慎一怔，抬手抵在上清了清嗓子，搖首道：“并未。師掌事何出此言？”

師忘稍稍放下了心，而后道：“裴敏子頑劣，不拘小節，雖聲名狼藉，但對自己人從未虧待過。自接管凈蓮司后，更是不曾把自己當人看，招貓逗狗惹人嫌的事沒干過……所以，若有什麼地方招惹、冒犯了將軍，我替道聲歉。”

師忘看人極準，心思細膩，這等事總是局外人旁觀者清的，故而出言提醒。

“師掌事言重了，裴司使并未有任何不妥之。”賀蘭慎了旁噴著響鼻躁的馬兒，方道，“我想知道當年裴家到底發生了什麼，裴司使手腕上的傷是從何而來？連師掌事都沒法消除的傷痕，必定是極深極痛。”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的嗓音明顯地低沉下來，師忘甚至聽出了些許‘心疼’的意味。

面前的年是誠心關懷裴敏的，哪怕他所的陣營是裴敏的對立面。

心中容，師忘紅輕啟，話到了邊又咽下，最后只化作清冷的一句：“裴敏素來不喜有人揭的舊傷。不愿說的事，我也不會說，將軍想知道，不妨自個兒去問。”

“那我換個問題。”賀蘭慎抬眼，如云開霧散，緩緩道，“六年前贏走金刀的裴家年，到底是誰？”

師忘神一變，霎時的驚詫和遲疑閃過，并未逃過賀蘭慎的眼睛。

七月半，中元鬼節，祭祀地。

今年和往年一樣，凈蓮司中午便關了大門不再忙活。夜，裴敏率領司中的十余老部眾一同去河邊曠野燃天燈，致以酒，告先靈。

河東丁丑年一戰，裴氏九族戰死者尸骸累累，一魂一燈，千盞燈扶風而上，恍若曠野銀河星垂。歷時六年，當初浩浩數萬裴氏族人門生，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只剩下這伶仃的十三人還頂著惡吏的名號，陪伴在裴敏邊。

起風了，一無際的蘆葦翻涌綠浪，橙紅的天燈麻麻飄散在天際，指引亡靈超度往生。一樽濁酒灑泥土，眾人燒香舉于頭頂，虔誠躬，那逝去的輝煌與永生不滅的傷痛伴隨著冗長的招魂聲，沉浮于濃于墨的暗夜之中。

祭祀完，裴敏并未隨眾人一同回凈蓮司，而是轉而去了晉昌坊的大慈恩寺。

每到中元節心便不好，又喝了酒，本不想走這一趟，可到了坊間，看到邊小攤和頭頂匯聚的各蓮燈，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賀蘭慎的邀約：“誦完經后，可以和裴司使一同去放河燈。”

心中一，腳步跟隨心的指引，難自。

大慈恩寺的門口有不僧人在施粥放焰口，裴敏一眼就見了立在人群中的白袍年。賀蘭慎今日穿的是素圓領袍服，大概是還了俗的緣故，并未做和尚打扮……裴敏在心中惋惜，本以為可以看到他穿僧袍的樣子，想必是清冷寡如高山神祗般好看。

正慨著，賀蘭慎仿佛心有靈犀般抬首，視線隔著攢的人群與對視。

十里燈海綿延，河之下，兩人皆是有些恍惚。

賀蘭慎回過神，將手中的粥勺到邊小沙彌的手中，而后按著刀穿越人海和燈河，穩穩朝走來。

他姿如此修長拔，既有著年人的青干凈，亦有著年人的沉穩強大。金刀掛在他的腰間，令裴敏有了一瞬間的失神，仿佛又看見了六年前那個贏了金刀接萬千長安游俠致敬的年。

小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

傳送門：排行榜單 | 好書推薦 | 強強 布丁琉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