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學會接不完。
今天,我和鄰居的蘇聯阿姨一同去看人去伐白樺樹,碗口那麼大,伐木的聲音就像流水,悅耳清脆,我們看著這棵樹緩緩倒下,就像看您離開那天降落的旗幟。白樺樹的樹皮可以用來引火,燒起來很快,我剝了一些樹皮,那些水流在我的手上,了,是甜甜的,清冽干凈的那種甜。
蘇聯阿姨教我,用這些樹皮做鹽罐、做煙盒……
可是我們家現在鹽很,也沒有人煙。」
「現在是適合攆邊的好時候,我們要去江邊徹夜守著,等待著魚群到來。
我拜托隔壁的蘇聯阿姨照顧好父親,而我帶著干糧——玉米餅和攙著麩子、高粱面的面烤出來的餅,還有切好的咸菜片,帶著火盆,開始往江邊去。
在薄冰上鑿一個冰眼,將網下進去,我看著冰窟窿周圍冒著一圈白白的、冉冉上升的白水汽,它總能讓我想起您為我沏的、那碗熱騰騰的。
抱歉,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這些。
下了網,我和很多人站在岸上,大聲、喊,驅趕著那些魚群,讓這些的、能補肚子的魚快速鉆網中。我知道這些魚是無辜的,但我們也是無辜的,我們也需要食,需要活下去。雪橇上鋪好了枯黃的、又干又香的草堆,我們將網上來的魚全都裝進麻袋,堆在干草上。將雪橇套在忠誠的黑狗上——它們很聽話,只吃人類丟給他們的雜魚,絕不看那些又又的大魚一眼。
我在這里一直留到黃昏,手指都快要被凍麻了。我可以幫忙生火,將那些冰涼的干糧烤得熱乎一些;我還能幫忙撿拾那些跳在冰面上的魚,它們從那些冰窟窿里跳出來的時候,還是熱的,至比我的手暖和,我著它們,就好像著暖乎乎的、踏實的一顆心。一直到天氣灰藍,云霧低沉時,我們才牽著狗、拉著雪橇往回走,我今天得到四尾鯰魚,可以分給鄰居的蘇聯阿姨一條。和的兒很瘦很瘦了,我想,們也需要來補充營養。
“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父親這麼笑嘻嘻地和我說,臨走前,他讓我帶了兩個玻璃罐子,讓我從冰窟窿里打些水上來。江水燉江魚,他一直這樣講究,我也打了這些水回來,可惜到家的時候,水全結冰,又放在火盆前慢慢地等著它化開。茄子配大油,鯰魚的油多,兩個最好相配,一個出,一個吸,平衡。可是我們沒有新鮮的茄子,只有別人送來的茄子干,在外面屋檐下吊著凍,皺,也不好看,像個小老頭臉上的皺紋。可它和鯰魚在一起燉出來真的好香,香噴噴地鮮掉牙,尤其是浸了魚湯后,全都慢慢舒展開,比還好吃,咀嚼起來全是濃濃的香,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東西,但父親告訴我,這是因為,我付出了勞。
對了,寫到這里,我需要暫停一下——
父親讓我送兩碗鯰魚燉茄子給隔壁的蘇聯阿姨。」
……
宋茉合上糙的日記本。
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是這邊的一句俗語。合上書,眼睛有點酸,手了鼻梁。
小時候吃魚的時候被魚刺卡過一次,小孩子嘛,哪里有沒有被魚刺卡過的。更何況以前人養孩子都不怎麼“貴”,喝了兩大口酸醋,又吞下一塊兒饅頭,本以為這樣就能緩解,結果沒想到第二天,嚨又痛又腫,還不見好。父母這才重視,找醫生看了看,終于用鑷子把那麼大的刺弄出來。那個傷口還是免不了發炎紅腫,讓宋茉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流食,才慢慢恢復健康。
后來,宋茉吃魚的次數就了很多。
鯰魚的刺還真不多,因而,當楊嘉北問“晚上吃什麼”的時候,宋茉問:“能吃鯰魚燉茄子嗎?”
有什麼不能的?
就算宋茉今天晚上說要吃熊瞎子——
不,那玩意還真不能吃。
除了國家保護外,只要宋茉說個正常中國人能吃的,甭論多難,楊嘉北都能想辦法幫搞到手。
楊嘉北輕車路地一路開車到了商貿路,宋茉正疑他不用導航,看了眼,楊嘉北解釋:“之前在辦案,來過這邊。其實你想吃鯰魚燉茄子,回家后我給你燉。我和外婆學過。”
宋茉抓關鍵詞:“什麼案子?”
楊嘉北說:“有人非法挖、倒賣黑土。”
宋茉:“啥?”
“黑土,”楊嘉北說,“腐土。”
——東北的黑土地,孕育出味農作的這層厚厚黑腐土。黑土覆蓋在土地上厚厚一層,年年歲歲地哺育著這些土地上生長出的植,開花結果,勤勤懇懇地養育著人民。可這層土卻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力,起初還是小面積,后來開始大肆土——珍貴的黑土被一車一車、一噸一噸地運走,換來鈔票,以及不再沃的、被吸干的土地。
2022年8月,針對黑土的保護法正式實施。
離開故鄉的黑土會慢慢地變普通的泥土。
宋茉離開這麼久,的口音也不再那樣明顯。
們離開得太久了。
宋茉說:“那些人怎麼忍心。”
楊嘉北沒有評價,車子停下,白雪厚厚,餐館還亮著燈,亮亮堂堂,把雪地也映照出踏實的。睡了一下午的林杭終于爬起來,睡眼惺忪地問到哪兒了,著一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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