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撂下筆,也沒心腸再臨楷書了,揮了揮手讓順子把字帖收進三希堂,便起往門前去。
乾清宮建在單層漢白玉石臺基之上,臺面至正脊高數十丈,那樣的雄偉開闊。皇帝在廊檐下站著,頭頂上是金碧輝煌的和璽彩畫,遠是湛藍得人溺斃的天,原是該舒展拳腳,心愉悅的,可如今竟是著山一樣的沉重。
和太子究竟怎麼樣,這話不好問別人,連李玉貴都不,他開不了這個口。父親和兒子瞧上同一個人,說出來要把人臊死!怎麼辦呢?若是他有這決心,就一咬牙把賞了太子……可是不,當初敦敬皇貴妃是他的嫡母,他不能有所圖,如今錦書不一樣。就算恨他恨得心頭出,那又怎麼樣?既然活在后/宮里,上就該烙上他的印,本來一切是順理章的,偏偏太子又攪合進來……
賜婚吧!是啊,唯有這條道了!要斷了他們的念想!
“傳太子來覲見。”皇帝橫了一條心,“即刻來見。”
李玉貴心驚膽戰道,“回主子的話,奴才頭里回來,正巧在宮門上見太子爺,說是下了學,往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去了。”
皇帝大不悅,他倒有小聰明,果然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學業上不進,腦筋全使在這上頭了。
李玉貴看皇帝面不豫,惶恐地打個千兒道,“萬歲爺,奴才這就上慈寧宮宣旨去。”
皇帝只覺心口堵憋,酸一陣,苦一陣,疼一陣的,無至極。頹然搖了搖頭,緩步朝西暖閣去。李玉貴忙不迭跟上,耷拉著腦袋想,世人都有七六,皇帝也不能幸免。朝堂之上舉重若輕,退回廷反倒束縛了手腳,這皇帝當得,唯一聲長嘆罷了。
第五十六章 此意悠悠
太皇太后拾掇花草,屋子里的架子上、小幾上、小柜子上,麻麻盡是八寸長四五寸高的小盆景。太皇太后肚子里全是種花養草的學問,慈寧宮里的老人兒都傳授了個遍,只有錦書是新來的不懂那些,于是便手把手的教,給花澆水、施,把那些盆子伺候得郁郁蔥蔥,各有千秋,看著就討人喜歡。
月窗前掛著兩個鳥籠子,里頭養著兩只十全十的新畫眉鳥。新鳥,你一段我一段的唱,這就忙壞了那只緬甸貓,它覺也不睡了,蹲在檻窗下直勾勾盯著那兩只鳥。
苓子和畫曲給太皇太后一肅,“啟稟老祖宗,咱們請崔諳達給看著貓。”
因著崔貴祥平素對這些圍在他手底下轉的人很是和善,有本事只對外人用,所以大家都對他心悅誠服,也親近他,有時候和他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也不惱。
太皇太后和塔嬤嬤笑起來,指著們道,“這兩個丫頭!這是在給崔貴祥出難題吶。”
崔貴祥趕過來請跪安,“啟稟老佛爺,奴才可沒這本事。”
錦書在一旁抿著笑,對太皇太后道,“老祖宗,您快治治們,瞧們都沒了王法了。”
太皇太后含笑拍了拍錦書的手,對苓子們道,“正是這個話!還是錦書明白事兒,人意兒,哪有這麼和總管鬧著玩的?還不快攙起來。”
苓子和畫笑嘻嘻的給崔貴祥納福,一面攙他道,“總管可別上火,咱們和您開玩笑呢。不敢您看貓,怕您啊……驚著貓!”
崔貴祥嗨了聲,屋子里倏地哄堂大笑起來,太皇太后直搖頭,里說道“這兩個丫頭愈發得了臉了”,自己也跟著笑。錦書看過去,雖然保養得好,到底是六十歲的人了,眼睛四周生了褶子,現出歲月的滄桑來。
“老祖宗,站了有一會兒了,到炕上坐著吧,奴才給您捶捶。”錦書扶著太皇太后往腳墊上走,服侍坐定了便開了。
半跪在腳踏上,神謙卑而淡然,太皇太后垂眼看,倒看不出有哪里可人提防的,本就是謹慎小心的子,只給人一種安全無害的覺。
太皇太后捋了捋的頭發,順手替扶正鬢邊松了的紅絨花,抬頭恬靜的笑了笑,中規中矩的樣子,那作派,還真是沒人能及的。太皇太后微微嘆息,多好的孩子!仔細,辦事滴水不,破五那天那麼多的瑣碎,難為小小年紀都照顧過來了,簡直就是第二個崔貴祥。拋開那惱人的出生不說,要是長在任何一個京的家里,那作配太子也好,充后/宮也好,幾乎就是順理章的事,只是如今,可惜了。
那邊笑了一陣便止住了,老祖宗跟前到底不敢太放肆。崔貴祥還是那張彌勒佛似的臉,低眉,斂目,垂手在圍屏前侍立著。太皇太后道,“你們幾個好好看著大白,回頭我有賞。”
眾人一聽忙謝賞,太皇太后又吩咐崔貴祥道,“總管,你傳話給壽膳房,他們送些甜碗子來,賞給你們吃。”
崔貴祥替大家謝了恩,便躬出去傳話。
太皇太后問錦書,“和殿里正量裳呢,你聽沒聽說?”
這也是老人家恤下人的一種表現吧,于宮來說已經是無尚的榮耀了。錦書畢恭畢敬的答,“回老祖宗的話,奴才是中午上值才聽說了。今兒怕是趕不上了,等明天早上再去。”?“那就耽擱歇覺的功夫了。”太皇太后道,“我這里不用伺候,們都量好了,就差你一人了,這會子苓子陪著你一塊兒去吧,我讓們把你們倆的份例留下來,不了你們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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