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不知何時來的,站在火把暈之外的一棵榆木下,璀璨的星仿佛全落在他的眼里。
寒冷的冬夜,黑的駿馬閑適地甩著尾,它的主人面容幽冷,目如炬。
“怎麼跑出來了?有事差人我便是。”
馮蘊皺著眉頭看他。
“我來為大王送吃的,看大王久久不回,擔心大王的安危,這才尋了出來……”
裴獗眉頭不經意蹙起。
關來得猝不及防。
很明顯,蘊娘的心思,沒那麼簡單。
他語氣淡薄地嗯聲,接過馮蘊手上的東西。
“外頭天寒,仔細凍著。”
“不冷。”馮蘊穿著淺煙灰的襖,外頭罩了件狐皮領的斗篷,狐皮還是裴獗親自上界丘山獵來的,再由應容一針一線制,襯著白皙的臉頰,別樣的艷。
“見到大王,我便不冷了。”
這聲小意,聽得裴獗高大的軀倏地繃。
他淡淡看一眼火把暈中那幾個人,一手牽著踏雪的韁繩,一手牽馮蘊。
“走吧。”
馮蘊嗯聲,眉梢微垂。
“方才差點摔了,腳疼。”
裴獗看一眼,了踏雪的腦袋,然后彎腰抱起馮蘊放坐在馬背上。
葉闖見狀,趕點燃火把,上前照明。
裴獗一言不發。
馮蘊坐在馬背上,突然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左仲、紀佑,還有金雙銀雙兩姐妹——
氣氛突然張。
銀雙低下頭。
紀佑青白著臉。
左仲也莫名局促。
都以為要說什麼,不料馮蘊只輕描淡寫地吩咐一句。
“小滿,走了。”
馮蘊什麼都沒有說……
輕視到連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長風呼嘯而過,鼓著他們的風氅,在夜下翻飛。
蒼穹寂靜,他們相攜相伴,徐徐而行,在火中越去越遠……
仿佛過了一瞬,又仿佛用了很長的時間,紀佑才反應過來,怒視著左仲。
“怎麼回事?”
他指著被左仲放在地上的金雙。
“你對做了什麼?”
銀雙半摟著金銀的子,也抬起頭來,焦急地問:“是啊,左大哥,我阿姐……這是出什麼事了?”
左仲面無表地看一眼。
“如你所見,暈了。”
銀雙嚇一跳。
“怎麼,怎麼好端端的,會暈過去?”
左仲搖頭,“我也不知。發現時,便
看到暈倒在草叢里……”
銀雙表微變。
左仲指了指裹著他披風的金雙。
“先替你阿姐整理好裳吧。”
說著瞟了紀佑一眼。
“我們去外面等候。”
他聲音沉凝,臉不是很好看。
紀佑想著他說的“整理裳”,一顆心怦怦跳。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出來,離金雙和銀雙遠一些,紀佑這才轉,一把揪住左仲的襟,用力扯。
“到底怎麼回事?別裝糊涂。”
左仲眉頭一皺。
“我方才已經說過。你想知道真相,去問。”
紀佑看他說得嚴肅而平靜,全無半分瞞的意思,一臉的怒容漸漸平復。
卻又聽左仲道:“我見到時,見衫不整……我有心施救,卻多有不便,這才下披風替遮掩。”
說罷冷冷地看向紀佑。
“信不信由你。”
紀佑當然信。
兩人朝夕相,左仲是什麼子,紀佑很清楚。
他方才到二人相擁的畫面沖擊產生的那點懷疑,煙消云散了。
“怎會衫不整?”
一個小娘子單獨在樹林里方便,會遇到什麼?
左仲不答。
一臉淡然地沉默。
紀佑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
過了片刻,銀雙和金雙便一起出來了。
銀雙替金雙整理好了裳,扶著一瘸一拐的,很是吃力。
紀佑瞥一眼左仲,搭手扶住。
“多謝紀大哥。”金雙看了看紀佑,又抬眼著月下佇立的左仲,慢慢拜下。
“多謝左侍衛救命之恩……”
左仲問:“說吧,你是怎麼回事?”
金雙咬了咬下,似是有些難以啟齒,雙頰都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潤,“方才我,正,正行方便,突然從林子里竄出一只野……”
紀佑驚問:“什麼野?”
金雙搖搖頭,“我沒有掌燈,看不分明,黑漆漆一個影子,突然撲過來……”
說著提了一下擺,示意給他們看。
“這畜生狠狠撞了我一下,將我掀倒在地,一口咬住我裾撕扯,我當即被嚇得……暈了過去。”
左仲和紀佑對視一眼。
今夜這麼多人扎營在此,火老遠都能看到,野不傻,必然是不會輕易靠近人群集居的。
那麼……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鰲崽。
但鰲崽跟金雙無冤無仇,為何要攻擊?
兩人都沒有吱聲。
“若非左大哥適時趕到,嚇跑了它,我今日只怕……已兇多吉。”
金雙屈膝便是一拜,深深垂下頭,很是慚愧。
左仲蹙眉,“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他朝銀雙手。
銀雙愣了下。
左仲沒有說話,從銀雙手里接過自己的披風,攬在臂彎里。
“下次離營,不要走遠。”
他說完轉就走。
金雙:“左侍衛——”
左仲停下腳步,回頭。
金雙喊住他,又不知說什麼,咬著下,目里仿佛滲著云霧,弱,輕,又有些無能為力的可憐。
“我,今夜的事……煩請左侍衛……替我保。”
左仲擺擺手,走了。
紀佑這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有點怪怪的,又說不上來是哪里奇怪……
許是金雙被左仲抱出來的畫面對他的沖擊太大了,回程的路上,他低著頭,默默地想著事,有點魂不守舍。
左仲走得很快,轉眼就走不見了。
紀佑怕們再出意外,不好丟下姐妹兩個,一路陪著走到營地外,這才停下。
“你們自己進去吧。”
金雙和銀雙知道他是在避嫌,雙雙福致謝。
“你和左侍衛,都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紀佑撇開眸子,沒有直視金雙可憐的眼睛,淡淡道:
“早些歇著,往后沒事靠近王妃……”
他沒說鰲崽的事,微微一頓,又警告,“還有大王,你們要離他遠點。不然,誰也保不住你們。”
二面驚恐。
“紀大哥放心,我們不敢的……”
紀佑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從另一邊繞道而行。
金雙和銀雙對視一眼,垂下眼簾。
-
營地里,早已搭好了帳篷。
馮蘊和裴獗回來,錢三牛便過來牽馬。
“大王,王妃回來了。伙房剛送了膳食過來,小人放到里頭爐子上溫著……”
馮蘊:“我去洗手。”
br> 車隊帶有飲用的清水,但輜重有限,用水很節省,因此馮蘊能做的,也就是把手洗干凈。
裴獗在帳篷里等,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飯菜擺在面前,簡單到近乎寡淡。
一個小咸菜,兩個夾饃,一碗清粥。
馮蘊神漠然地坐下來,將自己那個夾饃一并放到裴獗的面前,就著咸菜喝稀粥。
裴獗凝視著。
沉片刻,他微嘆。
“蘊娘,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馮蘊想了想,“沒有。”
指向那夾饃,“我晌午吃了面餅,晚上便不想吃饃了。大王胃口大,就算一次吃兩個,也是填不飽的。”
好端端一句話,說得這樣曖昧……
裴獗聽得蹙起眉頭。
“有話直說。”
馮蘊端起粥碗慢慢喝一口,搖搖頭,什麼都不解釋,垂著眸子,讓人捉不。
上輩子最常見的便是裴獗這個表,沒想到這麼好用,一碗清粥還沒有喝完,男人就不住了。
裴獗放下筷子。
“你我是夫妻。有什麼事,不能直言?”
馮蘊古怪地打量他。
“你能有什麼事?”
瞄一眼他黑眸里浮的波瀾,馮蘊掀,眸底含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哦,是私會小娘子的事?”
裴獗呼吸一。
一口濁氣卡在頭差點吐不出。
“我何時私會小娘子?”
馮蘊面笑,“這麼說,你沒有私會?那是……左仲私會?”
裴獗似乎這時才明白的心思,輕哼一聲,語氣里竟帶了一莫名的笑意。
“原來如此。”
他低低說完,黑眸炯炯盯著馮蘊。
“你聽好。我去喂馬,沒看見人。左仲的事,你去問左仲。”
馮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其實并沒有覺得裴獗會跟金雙有什麼……
只是因為對今晚的事存疑,這才準備“一個個的審問”,弄清真相……
“稟大王,王妃。”
小滿立在帳門,垂著眸子。
“左侍衛和紀侍衛回來了。”
這是馮蘊吩咐的。
等左仲和紀佑回來,讓他們來一趟。
知真相,只聽一面之詞,當然不夠。
馮蘊頷首一笑,“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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