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的東清儀緩緩睜開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渾濁，灰暗，早已沒有昔日的嚴厲、生機。

“寧……寧寧……”

聲音也中氣不足。

他緩緩抬起手、想要拉住，滿是皺紋的干瘦的手，明顯在抖。

陳善寧大步上前，在床邊蹲下，握住師父的手。

東清儀目又看向門口走來的男人。

“宗……宗先生……過來。”

宗厲邁步走過去，向來高大的他，在床邊坐下。

東清儀說“寧寧……可能不如你見過的那麼多子千姿百態……可能還不會討你喜歡……

咳咳……看似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古板……無趣……”

“師父……”陳善寧不想讓他說這麼多，尤其是這種口吻……

師父只是累了，應該休息，睡一覺會好的……

可東清儀繼續說“還逞強，不管遇到什麼，總喜歡自己撐，不喜歡告訴任何人……

看起來很堅強，但又很沒安全……怕失去……怕別人會拋下……

又固執……認定的事打斷的骨頭，也不會妥協……”

說到這些，哪怕奄奄一息，東清儀眼中也是滿滿的擔憂。

他抓住宗厲的手

“但……咳咳……但善良……單純，是這世間上難得的好孩……

你們結婚了，你多多包容……照顧……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算我老人家求你……以后……以后不要讓再孤孤零零一人……”

明明已到這個時候，可話語里全是對陳善寧的關切、擔憂。

宗厲看了眼床邊雙目泛紅的人，應下

“師父放心，往后余生，從一而終，陪兩鬢斑白、棺朽骨。”

東清儀臉上的擔憂終于落下。

他拉起宗厲

的手，和陳善寧的手疊放在一起，總算看向陳善寧

“小寧啊……別哭……人都會死，總會有這一天……

來這人世間走一遭，不過是短短幾十載，……”

活到80歲，也就只有29200天。

除去睡覺的時間，相當于生活的時間，只有15000多天。

還得除去時的懵懂、不知事，除去學業，除去整日里的工作、繁忙……

真正能明白自己的心、屬于自己的時間，到底又有多長……

東清儀眼中是對生命的大徹大悟，他握著兩人的手，再三代

“答應師父，和宗厲好好過日子……

人生短暫，敢敢恨，恣意生活，方才值得……”

陳善寧嚨如哽石頭，視線一片模糊。

搖著頭，“師父……不要說這些……你死了沒人管著我，我不會聽話的……”

“寧寧……師父累了……想休息了……”

東清儀的目變得越發灰暗、無力。

他還撐著最后一口氣、“答應……答應我……”

陳善寧看著他那模樣，心臟一陣陣劇痛。

明明前兩天還在打電話斥責的師父，明明之前還教怎麼生活、嚴厲嚴苛的師父……

可若不是心和東恒的終大事，他撐不到這一天……

看著東清儀那滿是皺紋、竭力撐著的面容，不得不點頭

“好……”

一個字，卡得嚨干疼無比，如鯁在。

東清儀角揚起一抹笑，握著他們雙

手的手，終于無聲的落。

再無靜。

再無聲息。

旁邊的蠟燭也在一陣風下，熄滅。

師父死了……

當初那個將從森林里撿回去、說會照顧的師父；

當初那個健朗、每日每夜還能勤研究醫學的師父；

當初那個步步引深醫學殿堂、教、照養的師父；

就這麼死了……

陳善寧眼中的淚終于滾落而出。

趴在床邊，肩膀抖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東恒也轉過去，往日里克制的緒再也繃不住，大步走出房間，獨自去了禪房。

屋子里籠罩著劇烈的悲傷。

陳善寧坐在地上，趴在床邊，全被濃重的哀傷籠罩。

宗厲蹲下，將摟懷中，讓的頭靠在自己膛。

“寧兒。”

“我在。”

“你可以哭出來。”

“不必撐著。”

陳善寧連推開他的力氣也沒有，不停地哭。

但還是沒有哭出聲。

小時候要是哭，姜玲就會得意、暢快。

也因此，哪怕被姜玲用開水燙、也不會讓自己哭出來。

后來在鄉下，可以自己躲在被窩里哭，但有人路過，也會嘲笑，很快傳遍整個村莊。

即便到恒門和師父師兄們生活在一起，但知道是他們撿來的，不能給他們任何人添。

不能哭，不能讓任何人為擔心。

漸漸的、養了不哭的格。

哪怕是宗厲，也清楚和他不過是人間過客，一場曲……

就那麼被

宗厲抱著，頭被迫埋在他的膛里，無聲地哭泣、抖。

宗厲素來淡漠的面容，此刻一片繃。

看無聲地哭，看不肯在他跟前放縱自己。

心疼。

也無可奈何。

明明是個掌控著龐大事業的男人，在這一刻有些無措。

大手抬起，不知道落在何。

最終，還是輕輕抱住，無聲陪伴。

陳善寧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嚨干得如同要裂開，眼睛也干生痛無比。

坐在地上、靠在宗厲懷里的姿勢。

而宗厲高大的軀蹲著，發麻也未曾有片刻彈。

晌午時分。

東恒終于從外面走進來。

所有緒似乎被他收斂得很好，只有那雙眼睛一片緋紅。

看到宗厲懷里的陳善寧，他道

“阿寧，這是師父留下的囑。”

陳善寧總算漸漸平靜下來，從宗厲懷里離開，緩緩站起。

接過東恒遞來的紙張，看到清雋風骨的字寫著

“不喜喪葬風化，一切從簡。

燒灰燼、做警言，愿者藏之、即可。”

陳善寧心里更是難。

即便師父死了，也不希給他們多添麻煩。

陳善寧艱難從嚨里出話

“好，按照師父的愿理。”

不讓另外七個師哥特地趕回來，用師父的骨灰做工藝品筆題字，他們9位師徒一幅，各自緬懷。

現在，要送師父去火葬……

陳善寧忍著極大的難，和東恒去理師父的后事。

沒有注意到，宗厲蹲太久麻，站起后，向來峻拔如山的軀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