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祺一下慌了神,仿佛是個竊不卻又被當場捉了現行的賊人。
“靜嫻,”他忙道,“你聽我說,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那酒宴上,宋廷機他們找了許多伎樂來陪席。我本是一直不許們近的,可后來喝醉了,們做了什麼我也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可指天發誓,我不曾對不住你,心里更不曾藏了別人!”
容氏出一抹苦笑。
“你便是這樣,才更讓我無地自容。”說,“京中這些高門貴胄們,素日里聚宴是個什麼德行,我是知道的。這些年,你為了我舍棄許多,我是知道的,心中也甚是激。故而我盡力將家中打理得順順遂遂,不讓你半點心。原本想著,這樣便是足夠了,可偏偏在這子嗣之事上,我著實無能為力,讓你被人指摘。文吉,你便聽我的……”
話沒說完,嚴祺突然從床邊上起。
他一臉怒容,在原地轉了兩圈,似強下怒氣。
“我早跟你說過,別人如何議論,我不在乎!”他說,“當初婚時,是誰與我約法三章,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可?我做到了麼?我全做到了!可事到如今,這倒了我的不對?”
見他變,容氏的脾氣也上來,道:“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我為子嗣心有什麼不對?不過是勸你納妾罷了,又不是害你,你沖著我發火做甚?”
“誰要納妾!”嚴祺惱道,“你就是聽了那些諢人的話,連我也不信了!你我自相識,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我當初說不會納妾便不會納妾,我對你說過的話,何時食言過?”
“我何時不信你了?”容氏也氣急,“我若不信你,當初嫁你做甚!”
“你就是不信我!”嚴祺的眼睛里幾乎冒出火來,“要納你納!你是掌家的,你將全京城的人都納進來我也隨你!”
說罷,他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容氏張著口,面不定地著他影消失在門外,頃,眼淚忽而涌出來,大顆大顆地落在襟上。
*
雖然嚴祺讓侍婢將漪如帶走,但漪如回到院子里不久之后,又溜了回來。
趴在窗子外面,聽到嚴祺和容氏的爭執,只覺心七上八下,砰砰撞。
上輩子,容氏和嚴祺之間的爭吵,大約也是這些話。
漪如知道,他們后面還爭執過幾次,后來,容氏就真的做主給嚴祺納了妾。
容氏的執拗,漪如并非不能理解。
正如方才所言,雖然持家務不辭辛勞,但子嗣之事,終究是的心病。容氏雖看著和善,卻是要強。想事事都做得完滿,讓那些當初反對嫁進來的人無話可說。可越是如此,就將自己得越。嚴孝之去世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擺單傳,讓嚴祺開枝散葉。如今容氏已經年近三十,偏偏生下的玉如又是個兒,加上南侯一家來拱火,心中的芥便再也拔不清了。
方才見嚴祺怒氣沖沖地走出來,漪如忙躲到了柱子的后面,幸好他不曾發現。
沒多久,漪如就聽到了容氏在屋子里哭泣的聲音。
心中又是焦慮又是急躁,知道萬不可讓母親將這牛角尖繼續鉆下去。
躊躇了好一會,漪如將心一橫,邁步走進屋里。
容氏仍坐在床上,用絹帕捂著臉哭泣。
旁邊,玉如睡得香甜,方才的一切仿佛跟毫無關系。
漪如走過去,頃,輕輕扯了扯容氏的袖子。
容氏抬起臉來,滿是淚水,眼眶和鼻子都紅紅的。
這副模樣,是漪如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頭一回見。
容氏在面前,從來波瀾不驚,遇到再大的事也似乎永遠有辦法。而現在的,臉上滿滿的全是彷徨無助,弱得讓人心疼。
看到漪如,容氏忙側過頭去,將臉干凈,好一會,才轉回來。
“你怎又來了……”哽咽著,道,“回院子里去……”
漪如自不會走。
在容氏的旁坐下,著:“我問母親一件事,母親答了我就走。”
“何事?”容氏問。
漪如躊躇片刻,道:“母親,你喜歡父親麼?”
容氏一怔,臉上閃過些不自在的神。
“又來說瘋話……”繼續用絹帕著眼角,吸了吸鼻子,“什麼喜歡不喜歡……”
“母親快說。”漪如抓住的手,“母親其實不是喜歡父親,是麼?”
“胡說。”容氏隨即道,“不喜歡他,我嫁給他做甚。”
“那便是了。”漪如著,“我聽阿姆說,母親和父親自相識,日久生,不像別人那般三六聘,婚了才見面。父親當年為了與母親婚,連宮中都驚了,經歷了許多曲折才得了圓滿。”
提到當年,容氏的眼神又黯下。
“你阿姆都跟你說些什麼七八糟的……”
漪如繼續道:“母親,你平日與阿姆們說到別人家時,總不讓們說別人的不是,常勸誡說,人家日子過得究竟如何,只有人家自己知道,只要過得高興,外人再置喙也無趣。怎麼這話到了母親上,道理卻變了?我且問母親,母親做這事,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不被人指摘,還是為了那什麼枝散葉?”
容氏目不定,頃,道:“自是二者都有。”
“那麼不被人指摘以及開枝散葉之后,母親得到的又是什麼?”漪如問。
容氏怔了怔,一時答不上來。
“是高興。”漪如道,“母親覺得,別人不指摘了,自己應當會高興,嚴家開枝散葉了,自己應當也會高興。可母親真的高興麼?母親明明和父親一往深,看著父親跟別的人在一起,生兒育,母親難道會喜笑開麼?”
這話,一下到了容氏的心底。
看著漪如,目狐疑又復雜。頃,喃喃道:“你小小年紀……誰教你這般說話……”
“無人教我。”漪如認真地說,“母親總讓我多讀書,說讀書能明理。我看書上說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典故之時,便心想,雖然人不可無志向,但世間總有不完滿之事,恰如那老翁的馬。雖然丟了,可老翁卻全然不為之沮喪,反而安然過自己的日子,對別人那風言風語不以為然。這要的,并非是不是有后福,而是他能想清楚心中所求,故而無論何事皆坦然愉悅。母親吃齋念佛,讀經參禪,難道還不如一個老翁看得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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