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霽講的故事并不嚇人。
他講的是個一樁海上的奇事,據說是去南洋的時候,在船上聽老船工講的。
故事里講的是一個漁人,因為躲避颶風誤南海地,跟海中妖斗智斗勇,還救下了龍王兒子的故事。
三人坐在床上蓋著被子,漪如和嚴楷在一頭,李霽在另一頭。
如嚴楷所愿,這故事不長,卻頗是彩。嚴楷聽得兩眼發,無限神往,對那漁人也無限崇拜。
“我要是也能有這舢板就好了。”他癡癡地說,“我也想去看看龍宮是何模樣。”
漪如卻皺皺眉,道:“這故事說不通。不是說龍王是水中之主麼,怎會這般無用?堂堂王者,竟被一只海怪騙了,當真廢。”
李霽看著:“那你覺得如何才算通?”
漪如想了想,道:“照這故事前頭說的,這龍王曾是天庭的重臣。既然是重臣,便不會是個蠢貨,真的就會被海怪這佞臣騙了麼?只怕未必。海怪仗著從龍王那里騙來的寶,在海中作威作福,瞞上欺下,還陷害了許多龍王麾下的忠良。你但想,他再是巧言令,龍王也是天神,怎會輕易被他騙了過去?最后,竟是漁人這這麼個凡人幫一干神仙認清了海怪真面目,將其收拾。你不覺得,這事著實太過牽強?”
李霽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有理。
“故而這龍王是怎麼回事?”他問。
漪如冷笑:“龍王這糟老頭子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平日就看那些所謂的忠良不順眼。他要修個行宮作個樂,這些忠良便嘰嘰喳喳,還擺出老臣的架勢來指指點點,讓龍王氣。于是,他便裝糊涂,寵幸起了這個海怪來,將他委以重任,讓他幫自己除掉那些看不順眼的人。至于這老龍王,他便在龍宮里裝糊涂,反正壞事都不是他干的,不但樂得清閑,還手腳干凈。別人議論起來,頂多說他昏聵,卻不會怪到他的頭上。”
李霽聽著,眉梢微微抬起。
“再說他那龍子。”漪如又道,“說是識破了海怪的詭計,被海怪關了起來,豈不知其實也是在老龍王算計之呢?海怪已經做了下許多惡,若是論罪置,早就夠死無全尸了,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將那龍子滅口?他卻不曾這麼做,而是好吃好喝供養著,龍子除了被關著,沒有別的委屈。為何?自是不敢。說不定,龍子被他關起來,其實也是老龍王的授意,尋了個由頭,讓海怪照做。海怪以為自己對老龍王忠心耿耿,予索予取,全天下再也沒有比自己最忠心的人了,定會得到老龍王的真心相待。不料,最后竟是被老龍王一腳踢開,將所有過錯都讓他一人背了去,還落下個綁架龍子的罪名,萬劫不復。”
說罷,漪如嘆口氣:“古往今來,再也沒有比海怪更冤的人了。”
嚴楷著,怔怔的,似懂非懂,不大明白為何一個好好的斬妖除魔的故事,到了漪如口中,了一樁大冤案。
李霽也覺得神奇,卻有些啼笑皆非。
漪如說這些話的時候,時而振振有詞時而慷慨激昂,仿佛有切之痛一般。在口中,這似乎不是什麼神怪故事,倒活的是人間的勾心斗角,讓李霽不由地想到平日里大人們說的那些朝中軼事。
“那照你說來,這漁人豈非了幫兇。”李霽道,“他辛苦一番,最后除了為人做嫁裳,一無所獲。”
“話也不能這麼說。”漪如道,“只須將這故事改掉一,倒也是圓滿。”
“哪一?”李霽問道。
“那龍子通達理,與人為善,與那漁人亦是心意相通,相互協助,最終斗敗了海怪。”漪如道,“我看他和漁人甚是合適,何不改龍。那老龍王讓親生骨被人關了去,可見也是個無的,這等人家再好也不如不要。龍一本事,漁人一正氣,二人不如就做了夫妻去,豈非佳話。”
李霽:“……”
嚴楷:“……”
“姊姊就想著讓人親。”嚴楷皺皺鼻子。
李霽則到一陣心虛。這故事里的龍子確實原本是龍,只不過他覺得無聊,便私下改了。
不過,他臉上仍是平靜之態。
“時辰不早,睡吧。”他說罷,下床去,把燈吹了。
漪如和嚴楷只得乖乖各自擺好枕頭,躺到被子里。
屋子里陷黑暗之后,只聽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未幾,另一頭的被子掀開,李霽鉆了進來。
一時間,無人說話。
漪如的腳到了冬天就涼的很,總不容易捂暖。在被窩里了,尋找暖的地方湊過去。
“姊姊莫總往外靠。”過了一會,嚴楷不滿地嘟噥道,“老著我……”
漪如道:“我哪里了你,我只不過借你的腳暖一暖。”
“不是他的。”如昨夜一般,李霽再度打斷,“是我的。”
漪如:“……”
*
這天夜里,漪如睡得十分不踏實。
許是因為白日里吹海風確實吹得太狠,半夜的時候,竟發起燒來。
察覺此事的人,是嚴楷。
漪如渾發冷,把被子都搶了去,把他凍醒了。
他嘟嘟噥噥跟漪如搶被子,李霽也跟著被吵醒。他發覺不對,隨即點起燈來。
湊前看向漪如,只見迷瞪著眼,里嘟噥:“下雪了麼……怎這般冷……”話沒說完,打了個噴嚏。
李霽湊過去,手了的額頭,發現燙手。
“姊姊怎麼了?”嚴楷也覺得模樣怪異,怔怔問道。
“涼發熱了。”李霽道。
嚴楷吃一驚,睡意登時消散:“那如何是好?可要告知外祖父外祖母?”
漪如聽清了這話,隨即道:“胡說……我就是覺得涼,哪里發熱……”說罷,從被子里出來,就要下床。
李霽拉住:“你去何?”
“上樓。”漪如道,“我睡一覺便好。”
李霽扯住的袖子,冷下臉:“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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