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漪如知道自己已經被他看穿,也不再掩飾。
“君侯果然目如炬。”順水推舟地恭維道,“想來我若真是細,在君侯面前只怕無藏。”
崔珩角微彎:“君若去做細,定然會學些口 技的本事,將聲音也做一番掩飾,配上這假須,倒真可天無。”
漪如嫣然一笑。
若不曾會意錯,這話應該還是在夸。這崔珩,倒也不是看上去那般一介武夫,不解風。
正當漪如心中,忽然,船頭那邊傳來玉如高興的笑聲。看去,只見玉如拍著手,著天空,小臉上滿是笑容。
“姊姊快來看!”玉如向漪如招呼,“阿霽把紙鳶放上去了!”
在船上蹦蹦跳跳的,漪如心提起,唯恐掉下去。
“不可跑,快抓住闌干!”漪如忙道。
玉如卻不管,招著手:“姊姊快來!”
漪如心中著急,眼睛四下里瞟了瞟,嚴楷偏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無奈之下,只得微笑地對崔珩道:“我去去就來。”
崔珩頷首:“君自便。”
漪如溫婉地轉頭,連忙朝玉如那邊走去。
等終于拉住了玉如,再抬頭看去,不由一愣。
上方,那紙鳶已然高高飛了起來。剛才跟崔珩說話的地方剛好被畫舫的屋檐擋住,竟沒有看到。
李霽站在船頭,拽著線,不時調整著,讓紙鳶迎風高飛。
而嚴楷站在他旁,似乎在聽他講著如何控線,一臉認真。
“姊姊,”玉如拉著漪如的手,眼睛亮晶晶,“阿霽什麼都會,阿霽好厲害啊!”
“他哪里什麼都會……”漪如上嘟囔著,再那飄在空中的紙鳶,臉上卻不由得也出了笑意。
這時,李霽轉回頭來,招呼玉如過去。
玉如忙開漪如的手,跑上前。
李霽將線軸到玉如手里,道:“它當下已經飛穩,你牽著,莫輕易松線便是。”
玉如高興地應下,拿著線軸,小臉笑得像花一樣。
“舟上放紙鳶頗為不易,想來長霆從前也放過。”崔珩也走過來,對李霽道。
“都是水師之中的消遣。”李霽道,“航行之時,船上無事可做,斗一斗紙鳶,也算樂事一件。”
嚴楷聽著這話,眼睛里亮起。
“阿霽,你還去南海征討海盜麼?”
李霽道:“南海的海盜如今只余小,不氣候。南洋眾藩國之中還有不,亦危害甚重。但要要征討他們并非易事,須從長計議。”
漪如看嚴楷的神,知道他又在想非非,忙道:“外面太大,進里面說話。”
船艙里,船家已經擺好了吃食。一樣一樣的時令小菜,在盤子里擺得致。
漪如坐下來,卻發現別人都在外面。
玉如拿著線軸玩紙鳶,不肯松手。嚴楷一邊拉著,一邊卻跟崔珩說著話,也不知在說什麼,頗是起勁。
一人在漪如面前坐下,抬眼,是李霽。
他看了看案上的小菜,隨即喚來船家。
“可有茶?”他問。
船家忙道:“有。船上有渠江薄片、小峴春、武夷茶還有羨茶。尤其渠江薄片,是新到的上品,無人不稱道。”
李霽看向漪如。
漪如無所謂。
李霽頷首:“便要這渠江薄片。你將茶和茶爐都取來。”
船家應下。
沒多久,他端來茶爐和茶。紅泥小爐里燒著炭火,上面放一只銅壺。
李霽凈了手,不不慢地從茶罐里取茶研磨,各樣工序有條不紊,優雅而稔。
漪如看著,頗是詫異。
“你會煮茶?”問。
“煮茶罷了,有什麼難。”李霽淡淡道。
在漪如眼里,煮茶難也不難。在家中,并不講究,有什麼喝什麼,怎麼煮也無所謂。但在外頭,尤其是在名流雅士之中,煮茶是個不下于詩作賦的細活。若講究起來,從茶到煮茶的水都可扯出好些說法來。而李霽這番作,一看便是此道中人。
有時,漪如覺得自己并不全然了解李霽。每當覺得這個人跟自己似乎同路的時候,又總會發現他上跟自己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揚州那些讓心疼至極的金葉子,比如這在眼里毫無用的茶藝。
漪如抬手,想拿一把松子,忽然想起來自己今日的要務,又把手收了回去,直腰板,坐得端莊。
眼睛再瞟向那雕花鏤空的窗外,崔珩還在跟嚴楷說著話,也不知說什麼,臉上著笑意。
忽然,崔珩的目似乎轉向這邊。
漪如隨即把眼睛轉開,毫無痕跡。不料,正正與李霽對上。
那目無波無瀾,卻似頗有意味。
李霽看一眼,將研好的茶末倒沸水之中,船艙里漾起了陣陣香氣。
“你方才與子磬說話了?”他說,“說了什麼?”
那聲音不高,漪如臉上卻一熱。
見瞪著自己,李霽一臉無所謂:“放心好了,他不會知道。”
漪如的心定了定,道:“也沒說什麼,不過聊了聊那日阿楷在國子監的事。”
“國子監?”李霽訝然。
漪如這才一五一十地把那場斗毆前后之事說了一遍。
李霽聽罷,似笑非笑地看著:“你是說,你假扮仆人跟著阿楷去國子監看那什麼蘇子章,被子磬識破了?”
漪如毫無愧:“正是。”
李霽道:“如此說來,那蘇子章不曾你的眼?”
漪如嗤之以鼻:“你若在場,你也看不上。小小年紀就會趨炎附勢,連打架都打不好,議什麼婚。”
李霽神頗有些玩味:“你父親也這麼想?”
“那是當然。”漪如傲然道,“我父親雖盼著我嫁人,卻也不是什麼人都看得上的。”
說著話,忽然,玉如拿著線軸跑進船艙來,小臉上滿是懊惱,泫然泣:“線斷了,紙鳶飛走了!”
漪如訝然:“怎會斷了?”
“方才刮了一陣大風,線不結實就斷了。”玉如可憐。
這話雖是對著漪如說的,可那雙眼睛卻著李霽。
李霽淡淡一笑,道:“斷便斷了,待得靠岸,再買一只便是。”
玉如神一喜,又看向漪如,仿佛在征求同意。
漪如看李霽一眼,再度無語。當下在玉如眼里,只怕李霽比自己這個親姊姊還親切。
“阿霽說的是。”漪如也笑瞇瞇地看著,“待上岸之后,我給你買。不但買燕子的,還要買蝴蝶的。”
玉如的雙眸里放出,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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