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房子位於道鎮的河岸頭上，獨門獨立的兩幢別致的二樓小樓相連帶一個考究的小院落，小院落裏是太太種植的各種花花草草，姹紫嫣紅。房子後麵是一個山坡，山坡上是家的果林，裏麵種的最多的是橘子，每每果子時候，尋洲的爺爺廷文總第一時間打下來，然後林焱下來吃：“小焱兒，別看書了，趕下來吃會果子吧，不然都給阿洲那臭小子吃了。”

果園過去就是家的白糖廠了，裏麵一共五六十個工人，五點半下班的時候工人們會經過家，群結隊唱著歌下來，場麵生又壯觀。

林焱放學後很喜歡趴在臺上看這些工人們回家，夕西下，這種熱鬧的幸福讓林焱覺得心頭暖和。

這個時間點，尋洲也常帶著他的幾個兄弟們往自己園子裏摘果子吃。

偶爾尋洲看到在上頭看他，就招呼下來，然後從一堆果子裏麵挑出幾個大的遞給：“晚上如果我爸問起了就說我去隔壁村打球了。”

林焱咬了一口果子，又脆又甜，然後對尋洲說：“要說你自己說，叔叔才不相信我哩。”

“哎，你這死小孩！”尋洲作勢要拿果子打林焱的頭，林焱也真以為尋洲要打，連忙手捧住自己的腦袋了一下。

“哈哈哈，老大，你這新養媳不聽話啊。”尋洲後一男孩取笑說。

“是啊，不聽話，野丫頭一個。”尋洲說完瞪了林焱一眼，然後跟著一幫兄弟們走了。

林焱是尋洲的新養媳，原來的養媳是阮，現在了家認養的兒，當時家的工人對家一家子的稱呼都是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夫人”“老爺”“爺”這類的，所以阮變後，那群工人看見就稱一聲“大小姐”，倒是他們對林焱的稱呼很隨意，其實道鎮的人都還習慣林焱是那對聾啞夫婦撿來的兒，而不是家的養媳。

其實林焱也不習慣自己的份，不過不管怎麽不習慣，是家給了一口飯吃，讓免於顛沛流離之苦。

從家後門到果園有一塊空地，原本是一塊草地，安專門讓人移植了國外優良品種草坪，不過後來還是被閑著發慌的廷文開墾了種植地，在上麵種了土豆、玉米之類的農作。

安反對廷文開墾他那邊綠油油的草坪，但是礙不住廷文手，當安和廷文有了相反意見的時候，尋洲永遠站在廷文這邊，拿著一把鋤頭就下地了。

然後廷文笑瞇瞇解釋說，這就是隔代親啊。

尋洲揮著鋤頭幫廷文開墾草坪的時候，林焱和阮正從小溪洗了服回來，尋洲看見了就對林焱喊道：“林小火，趕給我送水喝，死小爺我了。”

阮拉住林焱：“別由著他，就讓他。”

林焱笑瞇瞇點了點頭，然後跟阮一道上樓曬服，兩人一塊兒晾床單的時候，阮問林焱：“小焱，你到底怎麽想的？”

家地勢高，藍白條紋床單被風吹得快要飛走，林焱拉住呼呼飛的床單說：“家能收養我，我很激，其實我倒羨慕你呢。”

林焱對阮說的是心裏話，是真的羨慕阮，有時候甚至想，哪天自己也大病一場，然後阿姨可以再找一個養媳進來。

“你不喜歡尋洲？”阮繼續問。

林焱轉頭看了眼在後院揮著鋤頭的尋洲，搖了搖頭：“不喜歡。”

林焱不喜歡尋洲，喜歡的是班的班長，三條杠大隊長，說話中氣十足，博覽群書，而且還是一個計算機高手，他給林焱看他自己的flash畫，畫麵神奇又可，電腦裏兩顆心慢慢移，最後在一起融化一顆心……當時林焱看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然後班長轉過頭對說：“林焱，我喜歡你很久了。”

林焱拒絕了班長的表白，因為是尋洲的養媳，既然吃了家的飯，就要有一個養媳的樣子，所謂做人要厚道，就是一個人要盡本分，做本分事。

……

太太越來越滿意林焱，也越來越頭疼尋洲，所以私底下常常拉著林焱說話：“小焱啊，你有心也多管管尋洲，別讓他在外麵胡來。”

林焱從小就是學生幹部，管人手段還真不，隻是尋洲每次兇起來就一副要打的樣子，林焱還是怕極了這個流氓，不過挨不住太太每次在耳邊念叨，所以很多時候尋洲一出門，林焱就放下手上的書出去攔住他：“你不準出門。”

“林小火，你管得真多啊，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媳婦呢。”

“誰是你媳婦啊。”

“哼。”

林焱是攔不住尋洲的，這個年風裏來雨裏去，有時候一下子就消失幾天不回家，家除了廷文誰也管不住他，但是廷文對尋洲是放養式教育，他覺得家的男人就應該這樣充滿和力量，而不是像安這種滿銅臭味的商人。

尋洲是忙的，這個考試從來不及格的壞學生卻比林焱門門優秀的好學生要忙很多，他好像有打不完的架，談不完的談判，開不完的茶話會，還有很多林焱也不清楚的事，不過十幾歲的尋洲，已經不靠家裏人養活自己那幫兄弟，他有了自己的經濟來源。

林焱不知道尋洲賺的是什麽錢，他從幫人出貨到後來投資分紅，比如道鎮的第一家最好的“洗剪吹”就有尋洲的份。

林焱第一次去那裏剪頭發時那邊人並不認識，還敲竹杠似的收了二十塊大洋，那時候二十塊可是大錢啊，因為林焱平時剪個頭發才五塊錢。

林焱是跟朋友一塊兒去剪的頭發，夏天到了，頭發長得有點難，剪短發舍不得，所以剪了一個齊肩中發，其實這樣的發型在現在就是複古風，但是剛剪出來的時候林焱都快哭了，原本鬱悶的心，結果還遇上了尋洲。

林焱剪了一個平底鍋發型，尋洲原本也是沒有認出林焱的，是他後一個弟兄提醒他說：“阿洲，這孩跟你小媳婦有點像啊？”

然後尋洲轉頭看了眼，還真是林焱，然後一聲吼：“林焱，你給我站住！”

“告訴我，那麽醜的發型誰給你剪的？”尋洲逮住了林焱後問。

林焱想了想，指向8號理發師：“是他……”

8號理發師那個哭無淚，放下手中的吹風機奔過來：“哥，誤會啊，這是今年最流行的發型了……”

尋洲尋思了8號理發師的話，轉過頭問林焱：“是真的嗎？”

林焱低著頭不說話。

然後尋洲把手放在的肩膀，低頭看了林焱一眼，一副傷心壞了的神，突然來了一句：“別說，這樣低頭一看還漂亮的。”

林焱臉一紅，瞪向尋洲。就在這時，之前給林焱洗頭的小哥拿著剛剛付了的四十塊遞還給林焱和朋友：“嫂子以後常來啊，不收費的。”

林焱朋友是學校出了名的快：“那我呢，也是免費不？”

“免，免，免。”

林焱隻覺得自己耳子燒得厲害，然後尋洲推了下：“早點回家吧，之前怎麽說我的，你自己放學倒是溜達起來了。”

林焱半紅著臉，拉著朋友往外走的時候，尋洲突然住：“回家路過李子栗子的時候給我買兩斤，我回家要吃。”

林焱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朋友在林焱耳邊不停地說：“其實尋洲不錯的。”

“哪兒不錯了。”

“帥啊，你不覺得他比陳浩南還要帥嗎？”

“陳浩南是誰？”

“……”

林焱是真的不覺得尋洲帥，覺得男人就應該是班長的長相，方方正正的一張臉，看起來就有一種正氣凜然的氣場散發出來，而尋洲呢，一張過於漂亮的臉，再加上他剪了個極短的平頭，標準的小混混一個。

林焱那時總想尋洲再這樣下去，估計不用等到嫁給他，他就被人打死了，不過雖然這樣想，每次尋洲出去打架，林焱還是會擔心尋洲，擔心他死了沒死。

阮比尋洲還要大一歲，林焱讀初二的時候，阮已經高三要參加高考了。道鎮有好幾所初高中，林焱跟阮、尋洲上的是同一所學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間一座天橋相連，不初中生都喜歡去高中部那裏溜達，然後回來慨：“高中真是太苦了，我看到他們的書都疊得那麽高。”

不過尋洲肯定是個例外，林焱常常會被尋洲抓來替他值日，隻有兩個人的教室時，尋洲坐在他自己那張空空如也的課桌上看著林焱黑板，然後問林焱：“林小火，你最近脾氣怎麽就那麽好，你最近都沒有脾氣嗎？”

“我是懶得跟你計較。”林焱說。

尋洲笑啊笑，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你就天生小媳婦一個。”

林焱心裏不是沒有火氣，好黑板要轉離去的時候，尋洲的長胳膊一下子抓住了：“這就幹淨了啊，有沒有做事態度了？！”

“放手啊。”

“不放。”尋洲手勁大，一下子就把林焱拉到自己跟前，像是審判地看著說：“林小火，你們班是不是有一個大軍的。”

大軍是誰，就是林焱放在心裏麵的班長。

尋洲提到大軍，林焱心裏就開始打鼓了，好像一個藏在心裏的快要被開來，惱怒地瞪向尋洲：“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我能不管嗎？你可是我家的養媳。”尋洲吊兒郎當地給林焱了下耳邊的碎發，聲音溫了些，拍了拍林焱的頭叮囑說，“在學校安分一點，花花心思不要太多，如果發現你給我戴了綠帽子，我……”

林焱了下頭，然後對上尋洲的眼睛：“你別胡說八道！”

尋洲扯笑，也不跟林焱爭辯，然後從書桌上站起來，右手勾上林焱的肩膀：“走吧。”

“哪兒……”

“吃飯啊。”

……

尋洲的晚自習基本上是缺席的，心好的時候上一下，上課的時候也是擺弄他的手機，有事了立馬走，而學校的老師基本上也對他放養了，隻要他別在學校裏惹事就好。

有一次，林焱的同桌在晚自習的時候玩訂書機，不知道是手還是腦，訂書針沒有訂到書頁上，而是訂到了他的無名指上，當時就一個流如注，嚇壞了林焱。

晚自習沒有老師，林焱拿出自己的紙巾給同桌止，但是本止不住，然後同桌從兜裏出一張五塊錢給林焱：“到外麵的藥店給我買五塊錢創可。”

林焱二話不說，跟班長報告一下就出去了。

當時五塊錢可以買好厚一疊創可了，林焱拿著厚厚一疊創可結賬的時候，排在後頭的一個人拍了下的肩膀：“嫂子，你也知道哥傷了啊？”

林焱帶著一疊創可去看尋洲的時候，尋洲狠狠挖了一眼帶過來的男孩：“你帶過來做什麽，送終啊！”

尋洲在道鎮的診所裏，上掛彩了不，原本黑掉的臉因為看到林焱手中拿著的創可緩了下來，然後一把拿過手中的創可：“雖然不頂用，還是給我吧。”

林焱：“……”

尋洲把從林焱手裏搶來的創可放在一邊，然後對後一個額頭有顆痣的人說：“大痣，你送回學校。”

林焱回學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本給同桌買的創可被尋洲拿走了，同桌原本是趴在桌上睡覺，聽到拉椅子的時候，立馬抬起頭看：“林焱，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失過多而亡了。”

林焱實在抱歉：“對不起啊……”

“對不起什麽啊，我的創可呢。”

林焱從口袋裏了一張五塊錢還給同桌：“我忘記了……”

同桌徹底咆哮了：“那你剛剛出去做什麽了！喝風啊！喝冷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