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是站起，走進灶房裡拿了三個碗，又將盛著涼開水的瓦罐一起捧了出來。

衛家的主僕三人已經被劉氏邀請進了院子，雲萱端了兩條長凳出來放在西屋前，不會被太曬到的涼地，正好就是灶房的門邊。

看見雲蘿捧了碗和瓦罐出來，兩名侍從連忙出雙手接了過去，恭敬的道一聲謝。

衛漓扶膝坐在長凳上，今日一素的勁裝，讓他了些文雅，多幾分年英氣，月餘不見，他似乎還長高了不，連兩邊臉頰上的都可見的了許多，使得五越發深刻緻，卻並不似景玥的那樣迫人，而是溫潤端方，如蘭似玉。

他看著雲蘿的目也是溫潤端和的，約似乎還藏著些歡喜，說：「出來得匆忙，忘了要隨帶些水，又不好再回過頭去，正好經過你家門前，就停馬來問你們討一些。」

站在旁邊的劉氏聞言連忙擺手說道：「不過是些白水，公子儘管都拿了去，不必這樣客氣。」

衛漓又朝道了聲謝，謝得劉氏眉目舒展，臉都紅了，隻覺得這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公子就是跟鄉下的野小子不一樣，一言一行都跟畫上似的，長得又這麼俊。

小心的看了幾眼衛漓的臉，忽然眉頭微蹙，心裡也莫名的咯噔了一下，有點慌，一時間卻又理不清這慌從何而來。

他們喝了半碗水，又將隨的水囊給灌滿了，然後沒有多留的告辭離開。

送別到門口，衛漓上馬之後又低頭看雲蘿，眼中閃過些異樣的芒，張了張，最終卻也隻是說了一句：「多謝你家的水，今日就此告辭了。」

其實有許多話想要囑咐，可此時此地，卻又什麼話都不適合多說，唯有說一聲告辭。

罷了，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相和說話的時間，這裡有祖母坐鎮，想來不會出什麼問題，而他，也該回京了，總不能落下景玥太遠。

保重，妹妹！

他調轉馬頭，策馬遠去。雲蘿站在門口目送了他又一程，然後轉進了家門。

這幾天，好像總是在送別一個又一個的人，悉的或不悉的，親近的又或者不親近的。

直到晚飯的時候，看到團團圍在坡了一隻腳的小木桌前的爹孃姐弟，才終於回過了神來，沉甸甸在心頭了多日的失落也忽然奇蹟般的消散了。

鄭小弟喜滋滋的湊了過來，帶著掩不住的得意和歡喜，悄聲說道：「三姐，今天姑丈又誇我了呢！說我專心讀書，可比袁表哥厲害多了！」

雲萱在另一側聽了一耳朵，就笑看著他說道：「這哪裡是在誇你？分明是借著誇你的由頭來提醒袁表哥。」

袁秀才天天在外麵玩耍，從白水村玩到隔壁的橋頭村，上山下水、鳥抓魚，玩得都停不下來了，倒是與這兩個村的同齡人都混了個臉。然而眼看著冬月就要去府城考試，他竟是半點不著急的模樣，真是急壞了他們這些旁觀的閑散人士。

如此貪玩，究竟是咋被他考中案首的？

因為這個事，孫氏是越發的看這個袁家的外甥孫不順眼，總覺得他是科考作了弊，不然憑什麼每天都在刻苦讀書的大孫子落了榜，這天天就想著玩的小子卻考中了秀才？還是那啥頭名案首！

所幸鄭七巧他們並不住在大哥家裡，姑嫂兩個偶爾互懟上幾句也無傷大雅，不然怕是真要了孫氏口中攪和兄嫂家宅不寧的攪家。

隻可憐了鄭文傑，院試之後就恍若到了巨大的刺激，即便是休沐回家來也是躲在屋裡手不釋卷，一副專心苦讀的模樣，唯有在見到袁承和李繼祖的時候，眼中會有剋製不住的嫉妒。時日久了，連生試都不曾上過場的栓子都下意識的避著他走，總覺得鄭文傑的眼神很是瘮人。

次日，雲蘿和虎頭上山去，而浪到飛起的袁秀才終於被他祖父抓住關在了屋裡，不得不捧著書本，眼淚汪汪的目送著兩人出去玩耍。

雲蘿帶著虎頭在山上轉了一圈，期間還跟在山上伐木的鄭穀和鄭慶堂兄弟兩打了個招呼，又親手烤了隻山給中午乾啃飯糰子的兩位長輩加一個菜。

雖然味道不咋地吧，可兩位長輩都不是挑剔的人，吃的又是金貴的食，自是連連稱讚，差點讓雲蘿以為的廚藝終於見長，烤出了一隻人間味的山。

直到看見鄭虎頭綳著臉將半隻翅膀囫圇的吞了下去。

……嗬！

兄妹兩之後就收拾收拾東西下山了，在林子裡七拐八彎的，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山坳裡的那一座新墓附近。

站在山坡上往下看，那墓已經被收拾得十分整潔，堆土高聳、封石，青石墓碑也端正的立在墓前，誰能想到這個連尋常土豪鄉紳都比不過的墓堆裡頭竟安葬著屹立三朝的一代名相？

雲蘿現在也不知道，甚至隻將目從碑上一掃而過，然後直視著立於碑前的白髮老婦人。

虎頭在旁扯著的袖子，「小蘿，你咋跑這裡來了？這有啥好看的？快走快走！」

這邊的靜也引起了那邊人的注意，遠遠站在十幾步之外的兩個中年媳婦皆都轉頭看來，其中一人更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驅趕來瞧稀奇的這兩個孩子。

不過才剛走出兩步就被劉阿婆揮手阻止了，雲蘿也終於在轉過來的時候看清楚了的麵容，不詫異睜圓了眼。

先前看到阿婆滿頭白髮，以為該是麵憔悴、形容枯蒿的，卻沒想到轉過來的這張臉，臉還是那一張臉，但以往的冷肅刻薄似乎全都從上麵消失了，變得一片平和，連深刻的皺紋都彷彿舒展了開來。

雲蘿又看了看那不見一灰黑的白髮，再看著恍若返老還、重煥青春的臉，心中徒然一陣。

虎頭也是「咦」了一聲，看著好像變了模樣的劉阿婆，困的眨了眨眼。

劉阿婆朝著山坡上的兩人招了招手，虎頭莫名就覺得心裡涼瘮瘮的，有些不敢挪腳步。但他見雲蘿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當即也連忙跟在了後。

走得近了，看得也就更清楚了。

紅滿麵，神奕奕，全然不像個深打擊，幾日就白了頭髮的老太太，看得雲蘿心頭直跳。

又將目轉到了墓碑上，第一次那麼清楚的看清了鑿刻在上麵的字，「這是阿公嗎？」

阿婆愣了下，然後緩緩的笑了起立，「是啊。」

這一笑，的皺紋越發舒展，神也越發平和，連本來還有些霧濛濛晦暗的雙眼都恍若煙霧般的散開了，亮得驚人。

的手輕輕著墓碑，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忽然又招手讓雲蘿走得更近些，然後對著墓碑輕聲說道：「你一輩子都在盼著能有個閨，可惜，兒子生了孫子，孫子又生了曾孫子，滿滿堂堂一屋子，愣是一個姑娘都沒有。」

這是雲蘿最後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阿婆，就在這新墓前，靜靜的陪著阿婆，聽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以前那樣沉默寡言、古怪的老太太，卻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態將故事娓娓道來。

說完了故事，雲蘿和虎頭一起送下山回家。

三天後的深夜，雲蘿忽然從沉睡中驚醒，睜開了眼，在黑暗中靜靜的盯了床頂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坐起來，穿上裳鞋，悄無聲息的翻出了自家牆頭。

村子裡也很安靜，隻偶有幾聲狗吠遠遠的傳來，從村口走到村尾，站在山腳阿婆的院牆外麵，看到了裡麵的燈火通明，悲慼的嗚咽哭泣聲也隨風飄進了耳中。

－－－－－－題外話－－－－－－

關於劉阿婆，今天或者明天會有一章番外，有興趣的親可以來看一下，沒興趣的就略過吧。

阿婆其實是一個我很喜歡的人哦，在開文前就已經把的番外寫好了大半，就等著發呢，忍得我超辛苦。(′▽｀)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