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板的目直勾勾地落在阿朝上,自上而下地打量,似在斟酌這話的真偽。
江上風大,掩面的幕籬被吹起來,出脖頸一截凝脂般的雪。
單單這一抹粲然,就足以讓人目眩神迷。
蘇老板瞇了瞇眼。
阿朝有些局促,愈發垂了頭,袖下的手指一寸寸地。
蘇老板的目從那驚鴻一瞥的玉頸緩慢收回,語氣平和:“也好,離梁王壽辰還有幾日,姑娘可先到驛館安置,在下必為姑娘尋來京城最好的郎中,還請姑娘盡快調養。”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幕籬之后的人,提醒道:“最晚八月初十,姑娘可就要進府了。”
日子越來越近,仿佛索命的一般,將越拷越。
春娘忙保證:“姑娘定能趁這幾日養好子,為您盡心。”
“好說好說,”蘇老板笑了笑,“芊眠姑娘仙姿玉,我見猶憐,定能深得王爺喜。”
春娘見他不惱,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棋盤街車馬喧闐,往來人流如。
蘇老板前往醉仙樓談生意,阿朝幾人則由車夫帶路,前往客棧安置。
阿朝坐在一輛翠帷朱纓馬車,指尖挑起帷幔一角,向車窗外。
盛京城民康阜,人煙稠,相比揚州的繁華富庶,更添幾分莊嚴厚重的王者之氣。
棋盤街兩邊商鋪林立,往來貴族馬車不計其數,路邊的小攤圍著不孩,師傅手里的糖人紅亮人。
一旁兩個丫鬟也從未見過盛京繁華,心中無比雀躍,卻又忌憚春娘威厲,不敢東張西。
阿朝看了許久都不舍得移開目,“春娘,橫豎還剩下幾日,我們到走走可好?”
了梁王府,前路難料,再要想看看這般繁華盛景,可就難了。
春娘卻拉下臉:“想出門還不容易,梁王好,你若能哄得他忘乎所以,何愁日后不能出門?芊眠,當下最要的這一關,過去就是終生的富貴。一會到了驛館,你就乖乖診治,乖乖喝藥,聽到沒有?”
一抬手,阿朝眼前便是一黑,視線從煙熏火燎的小食攤換沉悶刻板的車帷。
阿朝抿了抿,眼里閃著細碎的,輕輕地說了聲“好”。
春娘得意地一笑,亦向車窗外看去,心道來日姑娘了梁王的姬妾,便是梁王妾的娘家人,即便是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照樣呼風喚雨。
頃,行車聲、馬蹄的急踏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天子腳下,一磚頭能砸中幾個穿朱戴紫的,想來又是某位大人出行。
車夫坐在駕轅上,見街口一隊持劍的兵擁護著一輛四駕馬車迎面而來。
馬車之后,上百名黑帶刀護衛烏泱泱地驅開四散的人。
車夫見勢趕忙拉韁繩,避讓到路邊,車四人沒留神,齊齊往前一傾。
崖香眼疾手快地將阿朝護在自己邊,兩人勉強穩住形。
春娘一把抓住邊的扶手,眉頭擰,見阿朝無礙,這才朝外嗔道:“當心些!姑娘若是磕著著,你們擔待得起麼!”
車夫偏過頭低聲解釋:“姑姑恕罪,當朝首輔車駕在前,尋常百姓皆需避讓,勞煩姑姑和姑娘稍候片刻。”
話落,兩個丫鬟都嚇傻了。
沒想到們來到盛京的第一日,就遇上了首輔的車駕,那可是當朝一品大員!
春娘縱是氣焰再盛,聽到車夫這話也不由得屏息噤聲。
馬車而過的瞬間,阿朝心口忽然沉沉地一,目竟似被拉扯般,久違的牽連和某種莫名的期許促使再次抬起頭,過帷幔的罅隙往窗外探去。
黑漆錦蓬的馬車從眼前駛過,四角懸掛的銅鈴一聲聲地刮蹭耳,寶藍繡瑞紋的錦帷隨著車晃的節奏掀起一角。
周遭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阿朝眸定格在眼前一晃而過的馬車,男人清晰冷毅的下頜線。
無聲的仄與威撲面而來,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腦海中忽然思緒紛紛,仿佛能從那僅僅窺見一瞥的下頜,勾勒出一張模糊的面部廓。
長眉,深眸,高鼻,抿的薄,未曾見到過的一切一切,卻又難以將男人的面容拼湊完全。
一霎的失神過后,轆轆聲已然遠去,街市來往如常。
阿朝放下帷幔,收回目,才覺自己有種莫名的心悸。
陌生,又悉,讓人想起檐下的冰,松間的雪。
怔愣半晌,阿朝慢慢呼出一口氣。
是塵泥一般的人,怎配與當朝首輔一見如故。
更何況,不過是瞧見了那人的下頜,連正臉都未能一觀,談何似曾相識?
馬車繼續前往驛館,銀簾在一旁小聲地慨:“盛京果然不同于江南,閣首輔竟有這麼大的排場,知道的是首輔出行,不知道的還以為府拿人呢。”
方才屏息凝神的車夫悄悄松了口氣,朝車笑道:“姑娘不知,咱們這位首輔大人,十五六歲時便是天子近臣,弱冠之年閣,現如今已是當朝第一人了!年輕氣盛嘛,難免講個排場,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錦不夜行’,我若有飛黃騰達的一日,村口的貓狗不得都得知會一聲。”
崖香與銀簾二人掩面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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