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這樣的人,偏偏待姑娘極好,年頭上,姑娘每晚都要到澄音堂書房溫習功課,崖香就在外頭候著,聽江叔說,他還從未見過大人如此耐心的模樣。
姑娘書讀得不好,大人就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姑娘時常說些不著四六的話,大人也都含笑耐心地聽著,甚至有幾次從詔獄回來,面冷得讓人膽寒,可這些緒從不帶進書房,在姑娘面前永遠心平氣和。
崖香自認是個短見的人,沒讀過圣賢書,也沒聽過大道理,可今日姑娘份大白,盡管做不親兄妹,但見大人對姑娘的這份心,崖香倒覺得,男未婚未嫁,更進一步也未嘗不可。
姑娘這樣的份,要想長久地留在大人邊、大人的庇護,就只能做這謝府真正的主子。
瓊園已經不在了,有幸跟了姑娘才撿回這條命,如今姑娘境尷尬,這府上也只有能設地替姑娘籌謀。
翌日一早,崖香端來銅盆伺候阿朝洗漱,見似乎已經忘記昨夜的噩夢,猶豫著道:“姑娘可知昨夜大人來瞧過你?”
阿朝果然不知,茫然地抬眸:“昨夜何時?”
崖香斟酌道:“姑娘做了噩夢,哭著要找哥哥,大人不知如何得了消息,過來哄了姑娘足足半個時辰,待您安穩睡下才離開的。”
阿朝詫異地睜大眼睛,只記得昨夜夢到哥哥不見了,四下茫茫哪里都尋不到他,可后來有個聲音在耳邊說“阿朝不怕,哥哥在這里”,便安安心心枕在那人的懷抱中……一夜過后,夢中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原來哥哥真的來過。
崖香伺候穿好裳,笑道:“想來是大人怕姑娘害怕,夜里放心不下才過來的。”
阿朝點點頭。
早膳用了些赤豆元宵和生煎包,府里特意請來南直隸的廚子,做的膳食很合的口味,一碗熱粥下肚,胃里面暖洋洋的,不為人知的角落里,一切彷徨皆被滿滿的溫驅散。
瑞春從外頭進來,“姑娘今日還去含清齋嗎?”
昨日被太后數落一通,還是瑞春將的畫架收回去的。
“去的,”阿朝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幫我將那只雪貂也帶上吧。”
今日提早半個時辰進宮,阿朝先去了一趟瑞園,將雪貂還了回去,并向馴師道了聲抱歉:“小家伙難養,我日夜提心吊膽的,生怕它有個冷熱痛,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養在瑞園最好,小家伙自己快活,兩位公主和太子殿下也能隨時過來逗玩。”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馴師也只好應下。
中午歇晌的時候,太子竟然過來了,眉眼間掩藏不住的失落,“孤聽說你將雪貂送回瑞園了?”
阿朝抿抿笑道:“殿下如此厚禮,實在是抬阿朝了。可惜我養不好,來日若是病了、瘦了,殿下也會擔心的,是不是?”
說話輕輕的,一雙杏眸澄澈干凈,像條不染塵埃的小溪,可惜他只能看著這條小溪從眼前流淌而過,手只有一片潤冰涼。
母后同他說,阿朝妹妹不是謝閣老嫡親的妹妹,即便如此,努力爭取一下,未必就做不太子妃,可謝閣老偏偏在父皇面前婉拒了讓來日進太子府的提議。
沒有阿朝妹妹在邊,太子突然覺得,那一千兩銀子的月例似乎也沒那麼了。
他不喜歡那些趾高氣昂的世家貴,見天兒督促自己努力讀書上進,他想要每日醒來有所期待,想要每天都能看到明明凈凈的一張小臉,喜歡笑地看著自己,順順地同自己說話,想多教幾種圍棋陣法,想和一起養那只雪貂。
可惜這個夢似乎不能實現了。
阿朝抬起頭,竟然看到太子殿下眼紅了一圈。
才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太子吸了吸鼻子,生地出個笑來:“無妨,往后你若是想它了,就到瑞園來瞧它便是,小東西有靈,你也做了它好些日子的主人,它定然是記得你的。”
阿朝點點頭,笑著說道:“好。”
整個四月,太后都沒再來找阿朝的麻煩。
后來才知道,那日哥哥口中的安伯已經被抄家流放,不過朝堂的事終究與無關,聽人唏噓兩聲也就過去了。
眼前只有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勤勤懇懇地讀書、學習管賬。
崔詩詠因為月初耽誤了幾日課程,再加上心緒不佳,在四月的考校中表現并不是太好,算考核只拿到甲等下,而阿朝的算則拿到甲等上,并往前進了一名,在學堂中位列第二,總算又松了口氣。
孟夏草木長,綠槐蔭里,霧薄風輕。
休假的這日恰逢謝昶休沐,說要帶出門去個地方,阿朝的好奇心被勾起,一早就醒來梳妝打扮了。
天兒一日日暖起來,已經到了穿單衫薄的季節,崖香到櫥里替選了一件水紅繡金的杭綢月華,足足有十幅之多,每一幅都是工刺繡,得人移不開眼。
阿朝聽姜燕羽們提過月華,能約猜到這十幅的擺繡下來需要多工時,不有些猶豫,“則矣,會不會太招搖了?”
崖香含笑替扣上襟扣,“姑娘是同大人出門,又不是參加公主的宴會,不會搶誰的風頭,穿著亮眼些也無妨。”
謝昶過來接,從外面進來時,目在上停留了片刻,即便腰間堆起十幅的褶裥,也依舊纖細不足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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