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雨的侍先見了落薇派來尋覓的金天衛,可他如今不敢相信這群人,便把消息遞給了后來的葉壑。
葉壑當即尋到了皇城中的死士,那死士假意投誠宋瀾,在燃燭樓附近探訪了許久,終于確信宋泠未死,就被宋瀾囚|在地宮之中!
皇城守衛何其森嚴,怎麼才能天換日,將人救出來?
葉壑縱馬去了一趟西南,求柏森森將他易容了宋泠的模樣。
這一來一回,將近一月之久,叮囑過柏森森急來汴都之后,借著士人學子以那首《哀金天》大鬧史臺的機會,葉壑給自己造出了一傷痕,帶著他的死士鋌而走險,將瀕死的宋泠從地宮中換了出來。
此時占盡了天時地利,既是宋瀾盯著蘇玉二人、無暇分心之際,又兼宋泠自盡。得知人死之后,宋瀾趁夜去看了一眼,遣人將尸拖至宮中的小安山后焚了。
那時,宋瀾志得意滿,以為宋泠自斷生念,絕不可能再有翻之能,才心了一瞬。
他們死死抓住了這一瞬的機會。
但凡有一一毫的差錯,這險之又險的計策都不可能功。
宋泠被藏在水車之中,留一麥管呼吸,拼死逃出了宮。
他此時出不了汴都,馬車載著他一路疾馳,去往亭山之上的岫青寺。
其間路過夕西下的史臺,他靠在車壁上,聽見“招魂直上碧霄間”,聽見“一去渺茫一千年”。
他忽然想冷笑,原來他從未認識過自己溫馴的兄弟,沒有看見過他猙獰的爪牙,不知他有玲瓏心計,就連兄長的“死去”,都能拿去布置出一場墨大戲。
此戲怪誕不經、荒腔走板。
三日之后,柏森森匆匆地趕到岫青寺,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在江南居了多年的周楚。
二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一人為他治傷,一人盤點了他手下的死士,嚴肅地建議他借著葉壑的份,暫且避居幽州,以圖來日。
為求萬無一失,柏森森下了重藥,將他徹底變了另一副樣子。
葉壑也在岫青寺留下了書信,稱“舍不悔”,唯一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夠知曉當初長兄的遭遇。
宋泠跪在佛前,磕破了額頭。
那大抵是他最后一次真心拜佛,為故人安魂而祝禱。
離開汴都的前一日夜晚,宋泠坐在空寂的佛前,順手搖了一簽。
他這時眼睛剛剛恢復了一些,仍是視不清,借著明亮的月看了好久,他也沒看清簽上到底寫了什麼。
正當他想要將這枚竹簽丟回去時,寂塵和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側,接過去為他緩緩讀道:“……人之生譬如一枕夢、一樹花,乘春以盛,興盡而空,漚珠槿艷,不可多懷。”
不等他問,寂塵便自顧解釋道:“一枕夢,一枕槐安夢;一樹花,一樹暮春花。佛與殿下曰,再好的人生都在春燦爛時自由盛放、興盡秋來時凋零空亡,說到最后,不過是朝生暮死的泡沫和瑾花,短暫幻景一場,何必如此掛懷?”
天際月亮朦朦朧朧,暮春的夜晚寂靜如斯。
沉默良久后,寂塵才聽見對方自嘲的聲音:“幻景盡漆黑一片,佛尚不知,倘若如此,何苦生來?”
宋泠回頭看去,佛像半于黑暗之中,他對著那悲憫的金像大笑起來,笑到后來竟拔劍相指,驚風乍起,吹得寺廟檐角的鈴鐺叮鈴響。
寂塵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神扭曲了一瞬,隨后|庭院有花瓣吹來,溫地拂過他的側。
不知為何,宋泠眼睫微,緩緩地將劍歸了鞘,隨后突兀問道:“今夜月好嗎?”
寂塵回道:“月華如水。”
宋泠轉仰頭,閉上了眼睛。
“是了,月亮是永遠都在、永遠明亮的,就算我如今瞧不清楚,又有何妨?”
他取了佛前的筆,在搖出來的那只木簽背后添了一句話,由于瞧不清楚,那句話寫得歪歪扭扭、不樣子。
寂塵接過來,見他寫了一句“明月萬古照春夜”。
便笑著將木簽放回了簽筒之中。
月下人已離去,花瓣空舞。
離開岫青寺時,宋泠想起時與落薇一同登階拜佛,他們登過岫青寺所在的亭山、許州居化寺所在的宴山。皇族祭祀時,山道上總是熙熙攘攘,如今它空無一人,只有暮春飄零的落花。
“昔日亭山山上宴,如今花落人空怨……”他開口了一句,對周柏二人出一個微笑,“三公子尚未有字,我便替自己擬一個罷。”
幽州三年。
那些舊事不僅讓他的眼睛變得不能見,還為他添了心疾,發作起來時,他耳邊總會反反復復地出現宋瀾在燃燭樓之下為他讀信的聲音,關于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他痛不生。
他曾拔劍斫案,誓殺之后快,但誰都不知道,在他心的最深,從來不肯相信落薇做過宋瀾所說的事。
三年之后,他回到皇城,在海棠花的影下重見了第一面。
可那張臉現在已經這樣陌生了。
他反反復復、真真假假地試探,可落薇已經不是當年天真不知愁的,的假面沒有一隙、滴水不,只言片語、殘存證據都在不斷地問他,到底在堅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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