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風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聲接道:“……十梳梳到尾,前世今生共白頭。”
玉隨鷗意外地道:“你也記得?”
“我記得,”宋瑤風道,“你怎麼這樣驚詫,難道我記不夠好麼?前些日子,我還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景,我救了你,卻把你扔在路邊,我走出去老遠,回頭見你還在那里站著。”
玉隨鷗溫聲道:“是啊,從那時開始,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娶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可是自那之后,我們有好久不曾再見過面,爹爹那時不起眼,我頭一次科考,年紀太輕,沒得個好名次。我心急如焚,帶著字句找貴人遂自薦,天真地想著,等我爬得高一點,便能與你多匹配一些。”
宋瑤風想回頭看他,他卻扶著的臉頰,不許回頭,于是宋瑤風便詫異道:“可是你要做駙馬,本不需這些。”
“是啊,我更大一些,問過了人才知道的,”玉隨鷗失笑道,“那是我第二次科考之前,聽聞駙馬不能居高位,我便棄考了。棄考之后,我又覺得懊惱,該如何讓你瞧見我呢?騎馬打獵,我并不擅長,我引以為傲的詩詞歌賦,你興致缺缺。再說我本非驚才絕艷之人,汴都文人士子那樣多,想穎而出都不容易。”
宋瑤風想起那些年,他們確實是半分集都不曾有的。
“后來爹爹高升,我終于也有了向你獻慇勤的機會,可是我實在不靈,總會把事辦砸。”玉隨鷗有些懊惱地道,“那年春宴,我想為你落一場桃花雨,可最后卻將自己落了池塘中,你瞧我,一定很可笑罷。”
宋瑤風剛想說些什麼,便聽他口氣突轉:“我知道,刺棠案發后,你得知爹爹和陛下合謀,若非為了保命、為了利用,你是不會嫁給我的。”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宋瑤風心中一凜,口氣也不免冷了幾分:“那你……當初沒有想清楚這件事,想清楚后,可是后悔了?”
玉隨鷗卻搖頭:“怎麼會,在殿下問我愿不愿意娶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清楚了。”
他彎了腰,在的臉頰邊,同一起看向鏡中的自己,聲音很輕:“水之人,就算明知道是毒藥,也甘之如飴啊。”
宋瑤風心頭大震,將不控制抖起來的手藏進袖中,勉力維持著鎮定:“你大哥那日沖書房所說的話,大半都是真的。”
“我嫁給你,是為了借你爹爹的勢,在宋瀾手下保全自己。在玉氏府邸當中時,我留心,想要尋出你爹爹的罪證,有朝一日給皇后。如今你滿門落罪,有一半都拜我所賜。”
不敢回頭,玉隨鷗也半晌沒有吭聲,最后,他才輕輕道:“哪里能怪殿下,倘若我是你,失去至親至之人,也要這樣忍辱負重的。”
宋瑤風的聲音開始不控制地發起抖來:“這麼多年,你想清楚了這些,怎麼會不悲不痛?后來你不愿與我同,或許還另覓新歡,難道不是在后悔?”
“哈哈哈哈哈……”玉隨鷗扶著的肩膀,在后跪了下去,笑得前仰后合,“瑤風,你當真以為,我從來沒有看見你窗后的藥渣嗎?當歸、桃仁、紅花、莪……雖然用量那麼小心,但長年累月,怎麼會不傷?你為何不開口呢,我也想對你說,不要再飲那些藥了,就算不做夫妻,我也不愿看你如此自苦。”
宋瑤風面煞白地回過來,沒坐穩,同他一起跌落在了地上。
抖著出手去,想要一玉隨鷗的臉,卻見他面驟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得立時便蜷了一團:“我……忽然……覺得這里……”
在宋瑤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忽然反手從自己頭頂上拔下了那束發的木簪。
藉著燭火之,宋瑤風才看見,原本鈍潤的木簪不知何時被他磨出了鋒利的邊緣,它如此古樸,竟也了利!
目眥裂,不顧可能傷的風險,一把抓住了那只木簪,誰料玉隨鷗用另一只手飛快地握住了的手腕,帶著的手向前一送,將木簪正正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鮮霎時涌出,將的手染得猩紅一片。
“來、來人……來人!”
夢境中的復現,宋瑤風手腳冰涼,想要喚人,卻發現自己竟恐懼得幾乎失聲,只能從嚨中發出含糊的氣音。
玉隨鷗不顧前的傷口,重將抱在了懷中。
宋瑤風夢游一般,聽見他自嘲的聲音:“不要……流淚了,其實……你何曾過我?”
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一時間只知翻來覆去地說:“你竟敢、你竟敢……”
玉隨鷗死死按著的頭,不許起、也不許抬頭。
他緩了幾口氣,艱難地道:“春獵時……你看到的……是那個死去的將軍……他死的時候,你在樂樓哭得撕心裂肺……那樣的眼淚,你從來沒有為我流過……”
“我本來想……如今卻沒有機會了。闔家已死,我獨活世間,覺得好孤獨、好累……婚之前,我立誓會永遠護著你,我不曾毀約……我死后,你記得給陛下上書,就算能為你換一線生機,也是……值得的。”
宋瑤風泣不聲地掙扎著:“我既已將你帶公主府中,你的命便是我的,你如何敢尋死!我不許、我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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