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外賣怎麽了？搬磚怎麽了？堂堂正正勞賺錢，沒有你在家吃喝玩樂靠人養高貴？”許讚是真的生氣，又有些無力的絕，不明白段釗怎麽會長歪得這麽徹底，連價值觀都不可理喻。

段釗一個坐起來，恨恨地盯著許讚，語氣鷙：“跟我在這兒講大道理，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教訓我的人就是你。真當我不知道你這幾年都在幹什麽？姚雪冰都和我說了。堂堂正正？嗬！”

許讚的臉一下子慘白，定定地看著弟弟。

是的，這個世界上，最沒資格教訓段釗的就是了。因為欠他的。

欠他一個母親。

九歲那年，是小姑娘許讚最敏最氣的一年，開始長了些小脾氣，很容易覺得委屈。而那一年，也是最後的年。

出事的那一天，小學三年級的許讚領到了人生第一筆獎學金，十塊錢。很興，有很多東西想買，在鎮上的小商店裏躑躅了好久，最後還是給最的媽媽買了早就想買給的蛋糕。媽媽最喜歡吃甜的。

小小的圓圓的一塊，裝在塑料盒子裏，花花綠綠的，六塊錢。

回了家，許讚獻寶一樣送給媽媽，還特意叮囑別讓弟弟看見，不然他肯定要搶。

媽媽很開心，摟著親了又親。但沒有吃蛋糕。

後來的事很容易猜到。許讚被同學去一起寫作業，回來發現蛋糕盒空了，弟弟一反常態不吃晚飯。

長大以後很久，許讚都想不明白自己那天怎麽會那麽生氣，朝媽媽又哭又喊，問是不是又把蛋糕給弟弟吃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一刻，與其說是嫉妒，更像是被背叛的難過。

媽媽被兒喊得焦頭爛額，怎麽安也安不住，生氣地說了幾句——弟弟了，看見了就鬧著要吃，有什麽辦法。不就是一塊蛋糕，下次再買不就行了。

許讚淚水決堤，奪門而出。到半夜都沒有回家。

那年月鄉下民風淳樸，警惕心也沒有那麽強，大家隻當許讚是賭氣去同學家留宿了，隻有外公和媽媽放心不下，頂著夜分頭出去找。

其實許讚隻是躲在場院的草垛裏哭睡著了。

是被一陣紛的腳步和呼喊聲吵醒的，從草垛裏鑽出來，等待的是父親一個狠狠的耳。

前晚媽媽找的時候又自責又焦急，心神不寧間，失足進鎮子外新挖的魚塘，等清晨被人發現，已經回天無力。

那一晚，許讚失去了媽媽。

那一晚起，欠弟弟一個母親，欠外公一個兒，欠父親一個妻子。

永遠還不清。

許讚收回思緒，看著氣咻咻的段釗，突然失去了對抗的力氣。拿出手機作了一會兒，淡淡道：“我手機裏還剩七千六百塊，全都轉給你了。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

城東老城區。上世紀風格的小屋裏。

今天男人的心似乎不錯，態度甚至稱得上溫和。

人去幫他係扣子，男人拂開的手，沉一下，平淡地問：“那種人，你有認識信得過的嗎？”

人愣了愣：“那種……人？”

“對，手段多一點，能讓男人抗拒不了的。”男人慢條斯理地係襯衫扣子，“或者……能把局做得以假真的。”

人懂了，想了想，小心翼翼答：“我應該找得到。”

男人點點頭：“盡快找，我過兩天發你男方的信息。”他轉往外走，又停住腳步，“對了，地點也要可靠。”

男人說完便離開了。

人坐在床邊，久久凝神。

*

段釗在家裏又躺了兩天，坐吃山空到底讓人不安，還是晃出去找活兒幹。

所幸他長得好，找到個給發沙龍拉客戶的活計。

店裏給他吹了個發型，讓他穿上統一的白襯衫黑馬甲，站在店門口的大街上拉人掃碼加會員。

段釗不說話，又拉不下臉，一上午才掃到十幾個微信。中午悶悶不樂地躲在街角的胡同裏煙。

旁邊是一家酒吧，門麵普普通通，可段釗知道，這種寸土寸金的城中心，開店的和進店的，都不會是一般人。

這個城市，遍地都是有錢人。段釗沮喪地把煙掐滅，老天真他媽的不公平。

路邊停著的一輛汽車正在發，是輛高檔越野車。司機的技卻顯然不過關，在左右車輛的空隙裏徒勞地左搖右擺，怎麽都倒不出去。

段釗正衝著車屁幸災樂禍，不想那司機竟掛錯了倒檔，朝他直直衝過來。

好在年輕人到底手敏捷，段釗攀著邊的電線桿飛一跳，跳到一邊的牆角裏，而那輛越野車的車屁已經懟上了電線桿。

慢上三秒，他的恐怕已經被斷了。

段釗手掌破了，腳踝生疼，嚇得直氣，朝著推門下車的司機正要破口大罵，卻突然怔怔地熄了火。

從車上下來的司機，一裹職業正裝套，波浪長發，烈焰紅，漸變太鏡。端地是一位姐，魅力滿滿。

司機摘下墨鏡，走過來道：“抱歉啊，剛提的車，手有點生。”

風輕雲淡，看都不看一眼邊已經撞掉了保險杠的新車。

“沒，沒事。”段釗莫名有些慌，低下頭，單腳站著，拿出手機想給許讚打電話。卻不想亮了一上午二維碼，手機沒電了。

“我給你個救護車吧。”司機拿出手機。

“不用了。”段釗抿抿，“借我手機打個電話就行。”

司機顯然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看他扶著電線桿，便道：“也行，你說電話號，我幫你撥。”

段釗報出電話號碼，司機在自己手機上一個個輸進去，然後屏幕上跳出三個大字。

“許賤人”。

司機看著屏幕一秒，將手機豎起來，抬眼笑問：“這是家裏人的號碼？”

的笑突然不像剛剛般驕矜冷淡，長長的睫勾魂攝魄。

段釗移開目，臉有點紅：“我姐。”

司機端詳一下段釗的臉，收起手機：“不行，我還是不放心，都是我的錯，害你腳都傷了，哪能就這麽放你走。我帶你去醫院看一下。”

說罷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將段釗半扶半推進了車後座。

整個車廂裏，都是上幽香沁人的香水味。段釗挨著坐著，飄飄忽忽，如在雲端，腳踝的痛都不清晰了。

司機一直在打量段釗，不聲地看著他臉紅到脖子。微笑著遞過來一張名片：“長得這麽帥，有沒有興趣做明星？”

段釗朝手上的卡片看去。

東方傳藝人經濟總監——肖綺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