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實在編不下去了，蘇太醫腦中疾行轉折，拋出一個問題。

小皇帝果然還沒讀到這里，眼神迷茫作不知。

蘇探微也往肺部汲取一口長氣，又似哀憫地道：“娘娘如蔡桓公染疾病，起初在腠理，以湯藥就能治愈，因積勞過度，病延發至皮，本也可以針石醫治，卻又為國勞而延誤，如今病已至腸胃。此病棘手。若再任其發展，只怕深骨髓，屆時，唔，則非人力所能及。”

陛下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本就心存懷疑，對母后有病這件事信了七八，再加上他引經據典，小皇帝吃了不懂的虧，就被糊弄得深信不疑，立刻著急起來。

“那怎麼辦啊？”

他愁得覺得自己臉上都生出了皺紋。

蘇探微上前，輕輕地了一下陛下的龍頭，同樣“哀愁不已”，但還“強歡笑”，故作堅強地道：“陛下相信臣的醫，臣能為太后治疾。”

他既然這樣說，小皇帝也只好先相信，一顆心跳得噗通噗通的，上下來回地撞。

楚翊沮喪極了：“母后病這樣了，還要瞞著朕……為了這個小家和大家，母后付出了太多……”

他仰起小腦袋，面容肅然，倒將蘇探微看得怔忡一瞬，不免心虛，陛下正道：“蘇卿哥哥，這件事，母后只告訴了你對不對？現在加上朕，一共就這幾個人知道？”

蘇探微輕咳一聲，點頭，表示的確如此。

陛下則表示懂了：“那這件事，你除了全力醫治母后，就讓它爛在肚里吧，朕也不說，免得大家都很擔心。”

他還算比較清楚自己目前的實力，畢竟還不到六歲。要是母后不能理政，只怕人心惶惶，又生出母后壽數不永的猜測，導致外生。

蘇探微嘆息：“陛下放心，臣自當極力瞞。”

雖則這麼說定了，可小皇帝還是害怕，清澈的眼睛里滿是淚水，他出袖子，了，可淚水卻似不完，蘇探微定了一下，看到陛下傷心，齒尖一用力，不控制破了口腔壁的皮。

他將自己襕衫的袖遞過去，給小皇帝攥著揩眼淚，輕聲道：“陛下不用煩惱，娘娘的病沒那麼嚴重，臣治得好。”

小皇帝已經先為主，這話不太肯信，以為是安之詞，哭得眼淚浩浩湯湯。

蘇探微無可奈何，一句謊話出，十句謊話圓，只好閉保持緘默。

陛下怏怏離去，一庭翠流，木葉蕭蕭間，蘇探微舉步下臺，猝不及防，腳尖碾到一樣事，皺眉。

挪開腳，目之所及，是折一團的紙，留在陛下方才所立之地。

蘇探微要提醒小皇帝落了件，然而陛下的人影已經拐過了墻，朝著坤儀宮回去了。

他彎腰將東西拾起來，已經在袖里揣得皺皺的了。

展開，這張紙上麻麻地寫滿了兒稚的楷字，是出自陛下手筆，看得出才門，沒有一點火候。

這張紙上，庡?寫的是陛下對自己六歲生辰的安排，包括，一些自知為帝王無法對他人啟齒的，小小心愿。

蘇探微皺起了眉宇，一目十行地瀏覽下來。

最下邊一行字寫道是——

母后放下政務，帶朕去龍雀天街看花燈。

那一剎那，他心中亦是百集。

慚愧、后悔、不安、酸楚、期，以及，剛剛欺騙了一個小孩兒致令他難過傷心的深切愧疚。

*

小皇帝傷心母后病了這麼久，居然一個字都不說，要不是他聰明，走蘇太醫，他應該不會說的。

小皇帝想自己應該好好孝順母后，陪伴，直到將病治好。可是只要一想到娘親生病了，他就心里難得要命。

正猝不及防，撞上孫海抬來的步輦，小皇帝連步輦也不乘了，徑直奔向坤儀宮。

途徑一片郁郁蔥蔥的矮灌木林，陛下跑不了，停了下來，這時，耳朵里鉆進了一道刺耳的議論聲。

“蘇太醫已經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紅人，不是咱們可以得罪的大人了，再說人家本就是進士出，將來離開太醫院重走仕途也不是不能的，總之謹言慎行，不該嚼的舌，莫多言。言多必失。”

聽著像是一個稍年長一些的教引姑姑正在提點不更事的宮人。

小皇帝材矮小，停在們側兩丈遠外的灌木林后，竟未被發覺。

他心念既，不免稍作躲藏，沿聲靠了上去。

那個年輕一些的宮人便不服氣地道：“都說讀書人清貴，可這殿元一開始就想留在太醫院，可不就是為了今日能夠抱著太后娘娘的大，靠著帶關系，好攀扯一個富貴前程？那些心思，誰又看不出來，偏生做得，別人說不得。若不是那臉生得好看了些，太后又豈會被他迷了去。咱們也真是想不到，當年也有人向先皇獻，先皇眼睛都不看一下，這才兩年，太后娘娘……”

“閉！”教引姑姑申斥，“這可是掉腦袋的話，莫再說了！”

宮人還要回，忽然撞見小皇帝立在木叢之后的影，嚇得眼珠子快掉出眼眶，“陛、陛下——”

兩人花容失，急忙跪倒。

楚翊沉怒地從灌木后走出，負手來到這個宮人面前。

“蘇太醫與朕母后之間清清白白！你剛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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