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歸好事,我也不能一直留你們,有好的家庭要來看小孩,我都很上心地幫你們挑,你離開得最早,被牽走的時候還太小了,以為只是去漂亮阿姨家里玩兒幾天,也不知道后來有沒有哭,茵茵你啊最哭,但也最好哄。】
【是真的哭過,畢竟你是最黏的小孩兒,是最疼的小孩兒。】
【你走以后,其實大家都好想你,小雨和大聰明哭了好幾天,我還得半夜提防他倆翻墻跑出去。聞祈雖然沒說,但從小看著你們幾個長大的,也能知道他心不在焉,整天就是走神,誰也不搭理,直到現在也是,不想戴助聽,也懶得去學校,有義工老師來教他張口說話,他除了你的名字,什麼都說不出來。】
【聞祈是最想你的,都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你會不會收到,會不會打開看,不知道在你收到這些東西以前,我還是不是活著。最近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晚上一睡著,醒來一汗,我想我應該是要走了,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最喜歡的五個孩子,四個都有了自己的家,就聞祈可憐點兒,他什麼都沒有,最沉默,最孤獨,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好小孩,但他對你,對我,對大林、小雨、大聰明,從沒存過任何壞心思,這點你也要信他。】
【大家都走了,只有聞祈留在我邊上,雙癱瘓的這幾年里,也只有他陪著我,我最開始也嫌過他,覺得他看上去不是什麼會報恩的小孩,也不跟我熱絡,不想其它幾個孩子一樣黏我,但后來發現自己錯了,聞祈心里都記得呢,對他好一分,他就記一輩子,沒那麼喜歡的孩子,最后卻了陪我這個老人最久的孩子。】
【也許是他最孤獨,像你最知道怎麼、怎麼被一樣,因為自己孤單著,所以最知道怎麼陪伴別人,茵茵,他能給你的,永遠是高于自我的陪伴。并不是一定要你對他多好,但他是個不會疼的孩子,陪了最久,幫我做了很多事,也想幫幫他,也算為他做點什麼。】
【孩子,要是說話你還愿意聽,能不能有空就回來看看,看看,也看看聞祈,也許我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至,你能拽聞祈一把,他不那麼壞的。】
“啪嗒”一聲,客廳里的大燈被拍亮,江琳穿著睡站在臥室門口,問:
“……怎麼哭了?又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江琳走過去蹲下子,了幾張紙給,江稚茵手里著那張紙,抱著江琳,咧著,兩行眼淚就下來了,別的什麼話也沒說,只一個勁兒地噎著說:
“我怎麼沒看見啊……我沒回去,我誰也沒見到……”
江琳托著,聽著哭喊:“我為什麼沒回去啊……”攥著那些日記和信,抖了起來,“都給我寫過信的,都在等我,都記著我,我卻自己跑了,誰都不壞,我才是最壞、最沒良心的那個人。”
江稚茵回去找的時間與信上完全錯過,要是早一點看見,說不定還能趕上老人最后一面,說不定跟聞祈沒那麼多可說不可說的隔閡,偏偏晚了,晚到濱城的福利院拆得什麼都不剩了,晚到大家都散了,各自飛走了。
經年以后讀完一封從未看過的信,比突然發現自己兜里有一張過期彩票還人難過,寫信的人已經不在了,寫日記的人也被折磨得不樣子,蹉跎了這麼多年的時間,早知道當初自己就不走了。
這一刻江稚茵才知道,聞祈當初說的是什麼意思,說怎麼輕輕松松想跟大家重歸于好就要重歸于好,為什麼想玩“英雄江稚茵”的過家家游戲大家就都要陪。
總是把所有事都想得理所當然,一邊虧欠著邊所有對好的人,一邊念著天橋上那些蓋報紙的人是不是溫飽,為這世上與毫不相關的人流淚,卻忘了好好看看邊對好的人,導致錯過了很多人和事,卻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
江琳聽不明白為什麼哭,只拍著的背一聲聲安。
“我做錯了……”
“嗐。”江琳嘆一聲,“誰能一輩子做對的事?你媽我,還不是做了錯得離譜的事,有很對不起的人,人嘛,都是這樣的。”
江稚茵把紙巾團團往眼睛上摁,江琳幫著眼淚,嘀咕著:“差點以為你是看了那些作文,因為詆毀我而愧疚才掉眼淚呢。”
江稚茵閉一閉眼:“……我哪有詆毀。”
“好啦。”媽媽說,“越長大哭得越狠,現在我還能抱抱你,跟你說幾句好話,我走了怎麼辦?二十多歲了還不得堅強一點兒……”
江稚茵又開始皺著眉掉眼淚:“能不能別老說這話,念自己點兒好行嗎?”
“得得得,我越說你越哭。”江琳反而笑,“那我都這個年紀了……”
出五手指:“五十多了,不得說點實誠話啊?你又不是小孩了,我還騙你說我活到兩百歲一直給你眼淚不?”
江琳把紙對折,又往眼睛上摁:“所以讓你找個靠得住的人陪你,我又不是催婚或者催生小孩,這點你媽我還人道主義的吧,你丁克我都不帶說一句的,就是指著一個人陪你,幫幫你。”
換了一張新紙繼續:“我把你養大的,我還不知道你?永遠往人堆兒里湊熱鬧,最怕邊沒人了,你要是個耐得住寂寞的,我就不說什麼了,但你偏偏又脆弱,遇到點兒事就哭得稀里嘩啦的,總得有個人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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