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赫延的指腹挲著紫砂盞,不知道在想什麼,黎弘景在這場沉默中,等著一個答案。
眼下都到了揚州,可不怕他。
“夜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侖之山。”
忽然,趙赫延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朝黎弘景落來,那雙沉靜微濁的雙眼驀然一怔,就聽眼前男子繼續道:“父親是教書先生,應當聽過這句詞,甚得小婿心意,不知父親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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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里一時寂靜,熱茶的煙霧消散,黎弘景看著眼前的茶盞出神,就聽房門再次被推開。
進來的是夫人海氏。
兩人對視了一眼,海氏給他燙了一壺茶,緩緩灌杯中。
“夜之珠,盈握之璧,看來你這位婿是有備而來啊。”
黎弘景微微一嘆,接過夫人的熱茶,海氏笑道:“當初兒出嫁,你還說若是過得不開心,便回揚州,家里養呢。如今確實回來了,還給你帶了位婿。就是……”
話到后頭,戛然而止,卻心照不宣。
黎弘景看自己的夫人:“當初若我是個殘廢,你嫁我前并不知曉,后面會悔婚嗎?”
海氏“呸”了聲,“你老糊涂了!”
黎弘景笑了笑:“是哦,我之前病那般,你都沒悔婚呢。”
“那不一樣。”
海氏皺眉,“侯府高門本就不易,若是委屈,我們本護不住,就算那趙赫延有心護,也怕無力。”
黎弘景微微一笑,“若是嫁一個四肢健全的,卻對我們兒挑挑揀揀,你覺得哪個好?”
海氏被夫君一噎,心思倒是轉了過來,吐了口氣:“別提那戶陳家,有兒子了不起麼!”
黎弘景手拍了拍的肩膀:“我們自然覺得自己的兒是最好的,更何況阿延是為國征戰才落傷,你太過在意,反倒對不起人。”
海氏抿了抿:“拋開頭銜份,我們看的是他這個人,若不是小棲說對好,我今晚怕在兒面前又忍不住哭了。真是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嫁給誰都是個憂。”
門外,一芍趴在門聽了個大概,趕回去一五一十回稟了夫人,黎棲著頭發,面愁容。
“就知道阿爹和阿娘會這樣!”
一芍:“那怎麼辦啊夫人?”
黎棲倒是不在意:“既然這麼不高興,當初還讓我嫁人做什麼呢。反正嫁給誰都一樣,我去晉安城還能了他們嘮叨。”
一芍知道夫人說的都是氣話,給倒了熱茶,“但是,夫人今晚還是要哄母親睡吧?”
黎棲“嗯”了聲,朝一芍道:“你去跟爺說一聲。”
一芍早就通風報信了,只是眼下還得再做個樣子。
趙赫延的廂房在一樓的小院,是府尹特意安排的,倒是方便了暗衛行事。
“主子,這是月衛近日查到的關于黎弘景的份,二十五年前搬來云溪村,一直在青山書院教授,門下弟子眾多,除了揚州府尹,還有之前上奏彈劾定遠侯府的諫沈聽,此外,自大周開國以來,但凡科舉三甲,進士,都與青山書院有連關系。”
聽到這話,趙赫延眉梢微挑,手上信在指腹間挲,“二十五年前呢?”
月影神微斂:“毫無蹤跡。”
趙赫延將信扔炭盆,“除了朝廷,沒人能做得這麼干凈。”
月影自知辦事不力:“月衛已經在盡快查明,只是有一點屬下奇怪,能教出這麼多麟角的人,可見并非池中之,那為何他自己不出仕?”
趙赫延單手托腮:“有問題是好事,所以好好查,回頭告訴我為什麼。”
月影:“……”
這時,門外傳來響聲,月影很快便黑夜,進來的是一芍,小心謹慎地轉述夫人的話。
趙赫延看著被炭盆舐殆盡的信,說了句:“告訴夫人,便說我已經與父親談過話了,讓好好陪母親。”
一芍見爺完全沒有要挽留夫人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來之前就聽說過這揚州城風迤邐,便是方才吃飯席間,與搶著伺候的婢都容貌艷麗……
回來夫人房間,便見夫人在與兒說話,遂道:“夫人,我方才讓客棧給您燒熱水了,一會便送來。”
海氏生得溫婉秀麗,聽一芍說話時會面帶微笑地看,“有勞了。”
一芍有些不好意思:“應該的。”
等夫人去了凈室,一芍忙道:“夫人,爺說他方才與老爺說過話了,讓你也好好陪母親。”
黎棲正在疊服,聞言一怔,“他和我爹說過話了?!說什麼了?!”
一芍搖頭。
黎棲抿了抿,又看了眼凈室,“爺住哪間?”
“包了一樓的后院,夫人要去找爺嗎!”
微搖了搖頭,但心里卻被他這句話吊了胃口,今日他在門外聽到了自己跟師兄的對話后,臉就結霜了,也不知父親跟他說了什麼……
本來他們對趙赫延就有些許的介意。
煩躁。
夜里,黎棲跟母親說了不己話,一個勁地打哈欠,母親見狀就不說了,黎棲撐得眼皮都酸了,等聽見母親勻緩的呼吸后,悄悄掀了被子披上裘。
一樓后院,竹影橫斜,黎棲本來還在找趙赫延的房間,就見月歸守在門口,心疼地讓他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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