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寧八年,多事之秋。
三月,溫行溯率十六萬大軍,陣前起義,兵變后合圍新京,將叛軍改名為“安渡軍”,布告天下,封安渡王,裴獗下旨退位。
裴獗急屯兵信義,調集兵馬回防新京,關門打狗,將安渡軍連同新京一起,大包圍在安渡郡一帶。
同時降旨痛斥溫行溯假仁假義,鎖鑰嶺兵變宮、挾持皇后、矯言妄語、誣其清白,其言可恨,其行可恥,并大方示,稱他與馮皇后“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
四月,溫行溯聯絡“反雍復晉”的前晉元老,以及在大雍立國后,被削弱特權的各大世家,共抗雍軍……
無疑,溫行溯頭腦清醒。
單單他擁兵自重,就算有人質在手,也未必是裴獗的對手。
他需要更多的助力。
晉朝舊臣和世家大族,為了各自的利益,一拍即合,迅速靠攏,了一強大的力量,以便制衡裴獗,一較高下。
然而,各地世家塢堡響應的多,長門卻靜悄悄的。
他們將老弱婦儒送到小界丘,閉莊閉戶,只留一部分青壯部曲把守,對外一律聲稱,世當前,自保便可,不會介任何紛爭。
很顯然,對馮蘊的“造反”,長門人持懷疑的態度。
整個花溪都在溫行溯的安渡軍包圍下,花溪人也如出一轍,選擇了沉默……
得聞消息,敖七帶皇太子雋,在安渡城頭誓師,誓與新京共存亡,城中百姓紛紛響應,誓死護衛太子,保大雍江山。
一時間,大雍皇后與國舅造反,與皇帝分道揚鑣,徒留年太子守城等消息,傳得天下皆知。
江山,皇權飄搖。
竟沒有人說得清楚,到底誰在逆天而行。
五月,邊疆告急,北戎部襲邊。
蕭呈看準時機,旨令大將軍謝叢領兵,從鳴泉水路和鎖鑰嶺分兵北上,夾擊大雍軍兩翼……
裴獗腹背敵。
云川軍兵陷并州。
至此,烽火狼煙,遍地戰火……
江山凋零,天下大。
雍、齊,云川,三國徹底被拖戰爭。
溫行溯目標明確,宮禪位,一步步拖垮大雍政權。
至六月,在歷經叛,訌,兵變、分裂等變故后,裴獗率赤甲、黃荊、橙鶴三軍與溫行溯在淮水大戰。
與此同時,赫連騫、渝忠、石率紫電、青龍各部強渡竹河,會同云川十萬兵,奇襲并州,得齊軍回防,在竹河和紅葉谷一帶,拉鋸了足足兩月……
八月里,戰局突然逆轉,齊帝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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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陣前突發疾病,暈倒馬下,齊軍軍心大,不敵赫連騫,退守信義以南的九龍鎮。
至十月,裴獗陸續收復古邑、丹郡,鳴泉一帶,并親率大軍馳援淳于焰,力破并州,將齊軍趕回恒曲關。
這幾個月里,數次傳出齊君病危的消息。
真真假假外界不得而知,但此影響,齊軍軍心不振,難敵大雍軍瘋狂反撲,一敗再敗。
至此,并州大雍版圖。
除淮水以北的安渡軍轄地,大雍國土已盡數落于裴獗之手……
歷時九個月,局基本平定。
與其說溫行溯擁兵十八萬,兵圍新京,得舊派臣眾和世家鼎力相助,占盡優勢,倒不如說是溫行溯及他的安渡軍已經被敖七、裴獗、淳于焰三路大軍包了一個夾心餃子。
只不過餃子下了鍋,卻沒有人敢點火。
因為溫行溯的手上,有一顆對裴獗而言絕對致命的棋子……
又或說人質。
溫行溯從未用馮蘊要挾過裴獗。
裴獗也從來沒有相信過馮蘊會造反。
新京對峙的大半年里,敖七數次派人傳信,以皇太子裴雋的名義,以“母舅”相稱,想找溫行溯和談。
溫行溯拒絕。
對裴雋聲聲盼母的懇求,溫聲相勸。
只告訴裴雋,舅舅和母親,只是想給他更好的。
還說,母親只會有他一個兒子,父親卻會有無數個……
敖七氣得在宮里罵娘,反倒是瑞寶,冷靜地勸他,“你我都知道,母后不會造反。阿舅所言,只是想擾我心,不必在意。”
敖七看著七歲的瑞寶,想著生死不明的馮蘊,抱著孩子,一遍遍對他許諾。
“臣答應過皇后,一定會護殿下周全,臣說到做到,只要有臣一口氣在,溫行溯就攻不破皇城。”
瑞寶點點頭,替敖七眼淚,然后也跟著哭,說想娘。
孩子表現出了超乎年紀的睿智和冷靜,可越是如此,越是讓遠在信義的裴獗,心如刀割。
一家三口,分隔三地。
他沒辦法哄兒子,兒子還要反過來安他。
裴獗在并州,在淮水,在淳于焰面前,咬牙發誓,“若溫行溯落于我手,定要五馬分尸
,不得好死。”
在此之前,裴獗也曾遣使到安渡軍大營,好言好語地表示,大雍可以遷都西京,將信州五郡包括安渡割讓給溫行溯,與他隔白河而治,互不侵犯,可立盟約。
只有一個要求,歸還馮蘊……
溫行溯不復一言。
他很平靜。
平靜地看著裴獗發狂。
在失去馮蘊的九個月時間里,只字片語都沒有,也得不到的半點消息,這足以瘋任何一個男人……
不過,讓溫行溯也沒有想到的是,數次傳聞要“駕崩”的齊帝蕭呈,居然也派了他的恩師,太傅燕不息夜渡淮水,在營里促膝相談……
“齊君獨鐘于馮十二娘,大王可盡開條件,皆可相商。”
一句話,將意圖說得清清楚楚,也十分懇切。
齊國皇帝只要馮十二娘,只要給人,溫行溯可以隨便開條件。
接著,燕不息又開始用他三寸不爛之舌,合縱連橫。
“容老夫賣一賣這張老臉,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大王與齊君自小相識,當年皆在老夫門下讀書,以兄弟相稱,甚篤……有這樣的基礎,何愁不能為謀,共治天下?”
“大王可與齊君歃為盟,聯齊伐雍,事之后,你二人隔江而治,一南一北,江山共,合作永贏,名垂青史,基業萬年……”
這樣的大這樣的餌,足以得人唾長流……
溫行溯仍然不為所。
從始至終,沒有人得知馮蘊的消息。
他就像在眾人心里扎了一針,只用一句“今生我和腰腰同生共死”,足可以讓他們投鼠忌——
大雍從定局,變僵局。
-
眼看四季轉,庭院里的樹葉兒又落了,天氣漸漸轉涼。
馮蘊心急如焚……
外間發生的事,知之不詳,溫行溯隔絕了的信息,但時間在等待中日復一日地過去,猶如困。
溫行溯用來囚的小院,很華麗,很安靜,食也都足夠,就像養了一只金雀,給最好的,但籠子永遠不開。
的邊沒有一個悉的人。
來來去去都有人看守,寸步難行……
起初馮蘊會諷刺,自嘲,發瘋,甚至痛罵。
時間長了,便不再說話了。
溫行溯得了空,便會來瞧,而一日比一日沉默,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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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兒小了,眼睛深了,子也清瘦了許多,溫行溯看得都忍不住落淚,一次比一次傷。
往日兄妹相聚,賞花飲茶,有說不完的話,腰腰的眼里,也總是噙著笑的。
這讓他每次回長門的步伐,都格外的輕盈,快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沉重、不堪,痛苦漸漸噬心的呢?
那個午后,腰腰因為笞刑他的母親,來找他道歉。
他們年時一起擁抱過黑暗,知道黑暗的滋味,可已經不記得心疼他了。
那條回家的路,也終是逐漸變窄……
溫行溯手去捋頭發,雙眼深淵似的。
“為何要折磨自己?”
馮蘊看著他,不說話,眼里一點緒都沒有。
溫行溯:“你竟恨我至此。”
馮蘊低笑,看著自己的指尖,撥弄角,不回答。
被關在院子里太久。
溫行溯允許活的范圍也太小。
還會時不時地搬家,不讓人找到,也一次次斷絕逃跑的路……
“腰腰,你明知,我看不得你這般……”
他來拉的手,微微屈膝蹲下來,仰頭看,雙眼虔誠。
“我帶你走好不好?走得遠遠的……”
馮蘊問:“你要的不只是權力吧?皇圖天下,江山人?我看未必。”
這件事已經思考了很久。
要江山嗎?
裴獗如何奪得的晉室江山,溫行溯是參與者,門路。
但從溫行溯的上看不到熱切。
要人嗎?
就在他的手上,要得到,輕而易舉。
但他恪守禮節,保持分寸,并不。
馮蘊看不懂。
溫行溯也不給答案。
“腰腰,不用想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束縛。”
從這天以后,溫行溯對的看管,改變了一些。
仆會主找說話了。
說天氣,說飾,說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為添了三只小貓,甚至會找來伎人為唱曲,他試圖讓恢復一些活力。
馮蘊只會問:“裴獗呢?讓裴獗來看我。”
氣氛就會詭異的安靜下來。
裴獗就像一個忌詞,沒有人敢提。
馮瑩便是這時候找上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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