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拿什麼得的?我的名聲,我的清白,還是我的?”
瑜珠放下筷子,眼里終于有了一緒,卻是深深的后悔與無盡的自嘲。
“周渡,我這輩子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自己的事,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當初沒留在山上的寺廟里,而是跟著你爹上了京城。”
“京城當真是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曾見過的樣子,就連家族里的腌臜事,也是我聞所未聞的稀奇。”
“我初進你們家時,你們就曾同我說,你們對我的好都是我該得的,因為我祖父祖母曾于你們家有恩,沒有他們,就沒有你們周家的今日。而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敗壞一地的名聲,被人指點的辱,你如今居然還同我說這是我該得的,那往后,你還要如何報答我?我在揚州城也繼續待不下去,迫不得已只能跟你回京城,是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周渡不曾想,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引起這樣大的反應。
而更可悲的是,瑜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有反駁的權力。
因為皆是事實。
著滿桌子的山珍海味,瑜珠搖了搖頭,抹了把眼角的淚水,道:“我累了,想回去了,你別再跟著我,從今往后,也不必再來見我。”
說罷,好似終于得到解一般,閉眼忍不住落了一滴淚,轉決絕離去。
在某種意義上,其實與周渡都是十分相像的人,對于自己不在乎的東西,都可以表現的冷漠到極致。
明明先前骨子里帶著的清冷,并非是這種意味。
著一下也不曾停頓的影,周渡心下痛了一瞬,卻還是跟了上去。
他心底里有一種很強烈的預,不知是什麼。他覺得,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見到瑜珠。或許是他已經在腦海中不斷告訴自己,該放過,又或許是他已經察覺到,瑜珠可能會因為他的不斷出現而選擇再次離開揚州城,去到另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而不論是哪個,都無法他的思緒冷靜下來,不再去看這可能的最后幾眼。
雖然瑜珠從始至終都未曾回頭看過他一眼,在他面前關上的院門,仿佛隔絕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周渡終于停下來,狼狽地垂眸,著面前這扇輕易便能推開的院門,卻是連敲門的勇氣都再沒有。
是夜的揚州城又下了一場雪,仿佛是在為他送行,他在巷子里等到天黑,眼睫上堆了厚厚的一層冰晶,也不曾見那扇小門,再被人從里頭推開過一瞬。
他終于走了,帶著茫然和醒悟,帶著心痛與彷徨。
揚州城外的馬蹄印很快便被嶄新的積雪覆蓋,了一片又一片純凈的白。
—
瑜珠在家中一連準備了好幾日的功課,在正月初四這日,一路問人,索著到了傳聞中孫員外的府上。
孫員外的宅邸富麗堂皇,比之從前在上京見過的那些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同樣是商賈,覺得自家與孫家比起來,也著實是稱不上富商的。
同一堆同樣來應聘夫子的姑娘們一道坐在孫家姑娘家讀書專用的小廳中,等著孫員外同夫人來相看,并且考問。
鄰座的姑娘見生的清麗俗,忍不住問:“你是揚州本地的姑娘?怎麼不曾見過你?”
瑜珠道:“我是錢塘的,前幾日剛來揚州。”
“錢塘來的?難怪。”姑娘又打量了幾眼,道,“不過待會兒你見孫員外同他夫人的時候,可得悠著點,聽聞這孫夫人最忌家中出現比還的姑娘,生怕奪了孫員外的喜去,故而孫家雖惜才,卻不惜人,你可得小心。”
瑜珠稍蹙起眉頭,不曾說話。
那姑娘無奈又道:“孫夫人從前是揚州城中出了名的瘦馬,后來嫁給孫員外,才得以解,故而……”
瑜珠終于出聲,不滿地看著:“我們在人家府上,不好這樣背后說人閑話。”
那姑娘噎了一噎:“我是為了你好,你不肯聽便罷,稍后你便知道這孫夫人的厲害了。”
瑜珠不再理。
沒過多久,這位傳聞中貌驚人的孫夫人便先到了,環顧一圈在座眾人,道:“辛苦各位姑娘今日跑一趟,老爺稍后就到,我先來替老爺瞧瞧諸位。”
明的目沒有毫意外地率先落到瑜珠頭上,孫夫人笑著道:“這位姑娘不曾見過,不知是師從哪位先生,家在何?”
瑜珠只管規規矩矩答:“我是錢塘人,師從錢塘杏林書院的黃夫子,如今家住護城河邊的桂花巷。”
“錢塘人?”孫夫人驚訝了下,“難怪生的這般花容月貌,卻不曾聽過名諱,姑娘姓名為何?”
“姓江,名瑜珠。”
“江瑜珠……”
孫夫人若有所思,恰此時,孫員外步履匆忙從外進來了。
他與孫夫人如出一轍,初進廳中坐下,便先環顧了一圈屋中各人,探過子問自己夫人:“夫人可都有先問過話了?”
“只問了一位江姑娘,其余倒尚不曾。”
“江姑娘?”孫員外同樣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那便從這位江姑娘起,考校一番學問,后續再挨個來吧?”
孫夫人怔了一怔,面不是很好看,卻還仍舊只能笑道:“行。”
瑜珠便了眾目睽睽之下第一個被盤問學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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