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慪起氣來,兆林沉默下去,玉復臥回去。
他這一陣也領會了,和旁的人不一樣,好像和他在一起只圖個高興,多一分也沒想,比他還沒個打算。他自己反而有點不安,總怕哪日不再能在他邊到快樂,一轉頭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要以權勢將困在邊,又不是他慣來和人相好的做派。
他對全沒辦法,隔一陣笑道:“好好好,我曉得你無心給人做妻,也不愿給我做妾。瞧你,我不過是問問你的意思,沒你一定要答應。你不肯搬就算了,就還在這里住著,咱們還像在南京的時候一樣。”
玉又哼了聲,聽上去好像消了氣。
一時兩個丫頭在外間擺好飯,秦家媽在簾下喊吃飯,兆林拉著玉起來,一并到飯桌上坐著。
秦家媽才往廚房里鉆了一趟便滿頭是汗,一面揩著一面咂舌,“嘖,想不到這都府比南京還熱!”
玉穿著薄薄的紗衫,約著手臂,還不端碗,只是搖扇,“可不是,熱得人沒胃口,媽,下晌買點甜瓜來鎮在井里。”
兆林給搛著菜,“沒胃口也要吃飯吶,你這幾日都不曾好生吃飯,總吃那些涼寒的東西,遲早把腸胃吃出病來。”
“病就隨它病,反正人總有一死,中暑熱還不是病。”
兆林說不過,笑著和秦家媽搖頭,“瞧您養的這兒,在南京的時候還沒這樣牙尖利。”
秦家媽調和道:“這是拿大爺當自家人呢,我們鶯兒對外人從沒有脾氣。”
兆林聽見居然還十分高興。
過一陣,李府臺那別院收拾出來了,兆林想著該先搬些東西過去,免得臨到跟前再搬才麻煩。先要收拾那些書,架子搬空了一半,不知怎的,自己看著先有些不好,好像是要離家遠行,十分不舍。
玉進來看見他在書架前背著發呆,走到旁邊問:“敢是丟了什麼東西?”
“沒有。”他笑著搖頭,瞅一眼,“你舍得我搬過去?”
玉輕輕哼笑一聲,又往外走,“有什麼不舍得的,從前在南京的時候你來來去去,我還不是都隨你?”
兆林跟著出來,二人一并在廊廡底下坐,早上涼快點,太照在門左右那一片細竹上,白墻上碎影斑駁,像水的投影。都府的到都是竹子,兆林從前不喜歡 ,看久了也像看慣了似的,有種與世隔離的覺。不過又不覺得孤單,因為在邊。
他兩手搭在吳王靠上,和玉一樣,將下墩在手背上,兩個人都顯得孩子氣。玉仿佛是真不在意,吹著風格外愜意悠閑的樣子。
翠華到的那天,李府臺早不早的便打發了一隊差役去道上迎接,兆林見他派人去了,自己反而躲懶沒去,早上還在玉這里吃早飯。
翠華挑著簾子沒看見兆林,只見是兆林跟前的一個小廝春福領著一班差役來的,便悻悻丟下了簾子。
須臾又打起簾來,兇著瞪了春福一眼 ,“你爺怎麼沒來?”
春福笑道:“衙門里有事,爺一時不開,怕人生地不,所以特地打發小的領著這些人來迎。”
“是衙門里有事還是在哪個溫鄉里絆住了?”
“瞧說的這話,千山萬水趕來和爺團聚,憑是何的溫鄉也絆不住爺對的相思之意啊,實在是衙門有事。咱們大爺在這里充役當差,不比從前在南京的時候,沒那麼清閑自在。”
“你就替他遮掩吧。怪不得你爺派你來呢,他跟前那幾個,就屬你的最嚴。”翠華冷笑一聲,轉過話頭,“住在哪里?”
春福忙道:“爺自來了都,一向是住在府臺李大人的一別院里,如今來,自然同爺一齊住在那里。別看不及咱們府上大,也是清幽雅致的好地方。”
那宅子果然不錯,也有個小花園,將前后兩院分開。園中栽種著各林木,掩住了后面幾間屋舍,曲徑通幽,顯得這宅子似乎更大。翠華一進那間正屋還是嗅到濃郁的林木清香,這是長久無人住的味道。
進到臥房里一看,被子褥子都是簇新的,連長條案上的幾只茶壺茶盅也都是新的,顯然兆林先前不住這里。
下人們忙著搬搬抬抬歸置東西,在榻上坐下來,看那春福一眼,“你爺怎麼還不回來?”
春福點頭哈腰地笑著,“想必衙門的事沒辦完,要不小的打發人去催催?”
話音甫落,就聽見外頭在喊“大爺”,隨后兆林的笑呵呵的聲音傳進門里,“這樣快就到了?我想著還有一會呢,所以就在衙門里多耽擱了一會。”
旋即翠華走出碧紗櫥,夫妻乍然面對面,也沒有多小別勝新婚的喜悅。兆林只向略帶尷尬地笑著,一徑走到椅上坐下,“這宅子你看怎麼樣,住得住不得?”
翠華也驀地覺得陌生和局促,他仿佛變了些,又說不清變在哪里。后來坐下才會悟過來,他待有點客氣,像許多年未見的舊友,時橫在中間,造了一點隔閡。
“我看這房子不錯。”翠華抬眼環顧著,最后目又落在他面上,“你住得可慣?”
他笑著呷茶,“男人家,在哪里都住得慣。”
“你一向是住在這里?”
兆林端著茶碗點頭,“嗯,李府臺的盛難卻,自打來了都府就是住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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