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甘州蝗災。”
此一言出,薑清慈覺得自己屁下的凳子坐不住了,凡是涉及賑災的,和工部戶部都不開關係。
但是好巧不巧的是,這兩個部裏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保皇派的強骨頭,由宋丞相牽頭,和顧宴禮為首的攝政王一派相互製衡,事給保皇派,顧宴禮肯定是不放心的。
兜兜轉轉繞來繞去,最後這差事還是要落到自己這個冤大頭的頭頂上。
“王爺是想讓臣去賑災?”
如果隻是去賑災,顧宴禮應當不至於特意來找一趟,畢竟說到底,這事兒也在的職責範圍。
“本王想把戶部收囊中。”
薑清慈垂眸沉思。
顧宴禮的野心不比沈確小,一個想從兵權手,一個想一步步將這整個朝堂都納麾下,卻都知道從手。
但是二者又不盡相同,至,在給的報酬的份上,就不一樣。
大多數況下,顧宴禮給的都是十分客觀的錢財和一些無足輕重的溫,相較之下,沈確就直接得多了。
他直接。
薑清慈活了二十三年,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哪個皇帝能靠奪權的,他沈確是頭一個。
偏偏,還真就吃沈確那一套。
一直以來薑清慈想的其實很簡單,左右逢源兩邊通吃,顧宴禮賞的錢和沈確的,都要。
但是現在二者有了衝突。
要幫顧宴禮將戶部收囊中,就務必會開罪沈確,那落在沈確手上的把柄,就了懸掛在脖子上的刀。
但若是對顧宴禮說個“不”,那阿娘和阿姊,恐怕會因為而牽連。
思及此,薑清慈問:“王爺可是已經有了打算了?”
顧宴禮對招招手,薑清慈附耳過去,臉逐漸凝重了起來。
離開王府前,薑清慈提烤羊去了趟西苑。
薑老夫人和薑清榮正坐在院中黃角樹下繡花閑話,見進來,薑清榮笑著招手:
“你倒是來得趕巧,快過來,我給你做了幾件小和羅,看看你……看看如煙喜不喜歡?”
因著自扮男裝跟在顧宴禮邊,薑清慈的工早就逐日荒廢,日常穿的,大多是薑清榮和薑老夫人親手做的。
將烤羊隨手往院中的小木桌上一放,拖著個胡凳坐到薑清榮邊,笑道:
“喜歡,阿姊做的如煙肯定都喜歡。”
“你啊,就會貧。”薑清榮嗔笑著剜了一眼,將繡好的幾件小撐開,在前比劃一番,薑清慈立刻配合得抬頭,任由比對。
薑老夫人笑著附和,“你又不是不知道,啊,打小就這樣,犯了錯怕挨罵就去找哥撒,把哥哄得眉開眼笑地來替求。”
提到兄長,薑清慈和薑清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薑老夫人仰頭著頭頂上那重重疊疊的枝丫,隙中能窺見幾分天,眼中渾濁之更明顯,似乎在想什麽,喃喃自語:
“阿慈他啊,說是年底就回來,估計也快了。”
兩人心裏都清楚,此時老夫人裏說的“阿慈”並非眼前這個薑清慈。
老夫人病了,很多時候便會記憶錯,分不清從前和現在。
薑清榮著手中繡到一半的帕子,眼眶泛紅,忙笑著扯開話題:
“阿娘你看看,這個臘梅圖樣怎麽樣?快秋了,我給幺妹做幾件的裏如何?”
老夫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完全忘了自己剛剛要說什麽,手指點了點那圖樣:
“都好,都好……啊對了,天不早了,你幺妹估計還沒吃飯,你去給做些甜羹,從小就吃。”
“哎好。”
薑清榮笑著起,薑清慈便將帶來的烤羊給,轉頭對老夫人說了聲“我陪阿姊一起”。
薑老夫人擺擺手:“去吧去吧。”
進了廚房,薑清慈往外探頭看了眼,見薑老夫人在著一針穿線,才又轉過來頭。
薑清榮從一旁抄起刀,手起刀落,將羊從當中一分為二,然後片薄片。
“阿姊。”薑清慈背靠著門扉,臉被匿在影裏,看不清楚表,低聲開口,“我找到兄長的骨了。”
薑清榮的作一頓,一時沒注意,拇指被刀劃破,薑清慈忙從懷中掏出帕子,握著的手替止。
“你說,你找到了……”薑清榮聲音有些抖,“你是怎麽找到的?”
薑清慈垂下眸子,“我托人找了五年,前幾日剛尋到,但是隻有兄長的。父親的……”
說著,沮喪地搖搖頭。
“我會再派人去找的。”
薑清榮心頭也是猛地一沉。
事已過去十三年,本以為悲傷會隨著時間被衝刷消散,但是怎麽可能呢?消散的是不歸人,活著的人卻在等待和懷念。
“這件事,你先不要和阿娘說。”薑清慈小聲叮囑,“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兄長的骨灰我已經帶回了相府,怕出意外,就用的如煙的名頭,你別說。”
之後便是良久的沉默,薑清榮沒有哭,隻是眼眶比之前更加紅腫了,薑清慈用帕子在冷水中泡了泡,給在眼下敷著。
“還有一件事。”薑清慈說,“過幾日,我要去甘州治災,若阿娘問起來,你就說我陪如煙回家省親去了。我走後,阿娘那裏,就麻煩阿姊你多照看了。”
薑清榮才止住的傷心,此刻又湧了上來。
此前就聽陳飛提起過,甘州剛被劃歸為大昭國土不久,地荒漠,頻發,經常有西北部遊牧民族越境擾,不比上京安寧平樂。
眼下薑清慈才從南蠻回來,就又要奔赴甘州苦累,說是不心疼是假的。
但朝廷裏麵的事,也不上話,隻好強忍著傷心絮絮叨叨地囑咐。
離開王府已經近黃昏了,薑清慈徒步來的,走的時候自然也是徒步回去。
提著半包烤羊,要進相府的時候,一個人影從一旁的石獅子後麵走出來,冷著臉對斂袖行了一禮。
薑清慈看著他手上提的那一條烤羊,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很久了,笑問:
“裴侍郎不是去右相府參加宴會了麽?”
他還好意思說?裴知聿憤怒地瞪著,如果不是因為他今天把他拉去了攝政王府,右相府的人怎麽會和他說“不好意思啊裴侍郎,我們家相爺記錯了,他沒邀請您的,您還是請回吧”這種話?
顯然他今日的行為,已經引起了保皇派的猜忌。
他冷冷地出來一句話:“裴某特意等薑丞相回來的。”
“這樣啊……”薑清慈牽笑了笑,也不穿他,“裴侍郎怎麽不進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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