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及音道:“都是俗世的相,一待勘破,哪有什麼佳人。”
手中的書冷不防被走,謝及音抬眼瞪他,卻見他合上扉頁一笑,“《攝大乘論》也看得如此迷,殿下是想修養,還是遁空門?”
謝及音端起茶盞道:“干卿何事。”
裴初勸道:“若是修養,一味求寡淡、求勘破,反是條迷途。于此一道,佛教不如天授宮,讀這勞什子攝論,倒不如我教殿下如何修養。”
他隔著小案勾起謝及音落在耳邊的一縷發,溫聲道:“若想遁空門……還請您歇了這個心思。”
謝及音聞言一笑,“你與院中諸位并無不同,是本宮寵幸你,你還管不到本宮頭上。”
“還是有不同的,”裴初并不生氣,“至我比他們干凈些。”
謝及音道:“這些人雖出柳梅居,但也都是清倌。”
裴初又道:“那我待殿下的心,總要勝過他們三分。”
“你待本宮有什麼心,教本宮忍得千錘萬鑿、烈火焚燒,還要坐若春風、等閑視之的心麼?”
“這些未曾加諸殿下之,殿下為何不能袖手旁觀?”
“我若能做到袖手旁觀,從一開始就不會救你……七郎,難道你不明白?”
謝及音起,撥開珠簾,拾起香爐旁的銀匙剔掉香灰,蘇合香一時濃得有些醉人。
窈窕的影隔著一道珠簾現,裴初的目落在上,心弦也隨著珠簾輕輕挑。
對他說道:“我想救你,從一開始便不是出于貪,而是出于不忍。因此我能見你安然無恙,與我無關,卻不忍見你因我之故,盡折磨。”
所以之前才會幫助他逃離公主府這片涸轍,要與他相忘于江湖。可是這個蠢貨、這個瘋子,竟轉投向沸鼎,不得不將他撈回邊來。
裴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珠簾一寸之外,他問:“難道殿下對我是十分不忍,無一貪求?”
自然是有的。他這樣好,很難人不生妄念。
只是……
“不值一提罷了。”
真是好一個不值一提。
裴初將要落在肩頭的手又垂了下去,香爐里燃著的蘇合香快給剔滅了,仍不見轉。
“所以您讓我搬去得月院,是下定決心要我遠您而自保,是嗎?”
謝及音低低“嗯”了一聲,“莫要辜負我這一片苦心,以后往主院這邊來。”
許久之后,后那人應道:“知道了。”
珠簾相撞,聽見鐵索曳地的聲音,繞過屏風朝外走去,漸漸被院子里靡靡纏綿的琴瑟聲蓋過。
爐煙終是熄了,室驟然生冷。謝及音站得雙有些僵,卻不想回頭去看空的屋子。
一低頭,一滴無知無覺的眼淚落進了香灰中。
手去那香灰,被燙得了一下手,忽聞后傳來聲響,珠簾一陣撞。
未及反應,被人從后攬懷中,清冽如竹上雪的氣息落在耳邊,織一張網,幾乎要將勒窒。
“好狠的心啊,殿下,”嘆息落在后頸,勾起一陣輕,“那你就忍心見我死在你面前?”
第41章 解
裴初箍著謝及音的腰將從珠簾后拖出來, 推在檀香木屏風上,謝及音被震麻了半邊肩膀,扶著屏的鏤空鑲邊才堪堪站穩。
迷茫而驚懼地看著近在眼前的裴初, 這表似是激怒了他,他挾著的腰往上一提,低頭咬在側頸間。
他用了點力氣,疼得謝及音屏住了呼吸,撐著他的肩膀將他推開, 氣得沖他揚起了手。
裴初永遠不會躲的掌, 甚至溫馴地垂下眼,靜靜等待著這一耳落在臉上。
謝及音偏偏頓住了。
“這張臉, 若是不得您憐惜, 則只剩供您泄氣這一個用,”裴初抬眼與對視,長睫遮掩著目中放肆的貪,輕聲道, “您還顧惜什麼呢?”
謝及音忍了又忍, 覺得不該陪他發瘋,應當同他講道理, 最終收回了手。
平靜了幾口氣, 說道:“我知你心中有大抱負,留在公主府只是一時之計, 你要走,我不會攔你,也不會怨你, 這并非負氣之言,我是真心希你保得周全。”
“不是負氣之言?”裴初的輕輕抹過眼尾, 指腹留下了淺淺的水珠。他呈至謝及音眼前,問,“那這是什麼?”
謝及音淡淡道:“這是人之常。”
氣直涌上腦門,裴初第一次會到了什麼恨不得不得,惱不得憐不得。他心里冰火兩重天,時而燙得發,時而涼得生疼。
他沉默不語的這一瞬,謝及音竟又想推開他,裴初箍在胳膊上的手臂猛得收,空出一只手拔下發間的木釵,塞進手里,抵在自己間。
他冷冷著道:“你不要氣死我,還是一簪子捅死我吧。”
木簪的祥云紋握在謝及音掌心里,尖端抵在他頸間尚未愈合的傷口上,一就破了痂,出殷紅的。
謝及音終于忍無可忍,揮手甩了他一耳。
“你這是發什麼瘋,作出這幅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謝及音雙眼一眨,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哽聲道:“我是慕你,貪你,舍不得你走,可那又怎樣,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面前嗎?你早晚都是要離開的……既如此,何必又來招我沉溺,難道非要見我痛不生,狼狽不堪,你才覺得有趣,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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