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釀緩緩吐了口氣,將喜哥兒從膝上扶起來:“沒什麼事,喜哥兒看戲貪吃,里含的東西多了,實在咽不下,我也一時看戲恍惚,沒看他,見他塞了滿,只得讓他吐出來,給他漱漱口。”
又看看地上的帕子,恍然大悟:“這些都是剛吃的零兒,不是肚里的東西,祖母毋憂。”
眾人扶著喜哥兒,見他雖然兩頰發紅,眼睛潤,氣兒有些,但看著倒想無事一般,才放下心來,喜哥兒生本就靦腆,見眾人圍觀,一溜鉆進祖母懷里:“祖母,我沒事,就是剛才看戲看的迷,吃的多了,有些難。”
施老夫人心有余悸,摟著孩子,環視一圈眾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看戲了,走走走,祖母帶你吃席去。”
伶人唱到半道停了戲,桂姨娘打發人在外間送了一桌酒菜,云綺百不愿的起來:“好好的,怎麼就散了呢。”
那廂酒席已經備妥,黃的螃蟹都悶在蒸槅里,施老夫人先摟著眾人座,見獨了施連和藍表叔:“他兩人如何還未過來?”
田氏笑道:“我去外堂尋過,兩人和孫先生還在賬房里,正在清點當鋪里送的東西,鋪了滿地的金銀玉,文玩古,他們挑些好的留在自家用,剩余的送去外頭賣去。”
院的賬務給桂姨娘后,施老夫人更不管家里的事,卻也知道近來家里的日子愈發過的好,也不由得笑道:“大哥兒比起他爹也不知道強了多,起先家里就守著個生藥鋪子過日,那絨線鋪還是用他母親的本錢才開起來,到今日,聽他說又是這又是那的,比以前翻了幾倍還不止。”
田氏笑道:“大哥兒腦子伶俐,手段又好,做什麼都半分不差。”
“不差是不差,但他畢竟年輕,見識過的。”施老夫人笑道,“你們夫妻兩人既然來,就好好幫襯幫襯他,上上下下一條心,這日子才能過好。”
田氏這陣和丈夫吵鬧不,多是為了外頭的油頭頭之流,聞言笑的有些勉強,回應道:“自然是這個理。”
說話間,施連和藍可俊前后走來,此時夜已暗,園子里水木清華,桂香馥郁,俱是掌燈結彩,席面布在涼亭里,施老夫人抱著喜哥兒慈祥端坐于首,桂姨娘帶著甜釀、云綺坐一側,田氏帶著自家三個孩子坐另一側,只留了兩個位子給他兩人。
兩人座,一番寒暄自不必提,眾人舉杯起喝過一杯暖酒,方才坐定,還未說話,這時有笛聲輕輕從水面來,而后簫聲追隨左右,一明月清輝,滿園燈籠燭,將園子照的如同白晝一般,聽著飄搖曲聲,俱不由得呼嘆一聲甚妙。
席間觥籌錯,推杯送盞,伴著溫酒大啖螃蟹,言笑晏晏,又見涼亭下有鮮亮的花,施老夫人吩咐廚房去煎花茶,送來解膩助興。標船上送來的螃蟹異常,剝開蟹殼滿是流黃膏脂,沾的滿手都是,吃的盡興,席間也起了樂子,對對子,猜字迷,一的吃蟹喝酒。
甜釀自己的臉,只覺面熱心跳,口被酒氣堵的微微的疼,便停了酒,也不吃螃蟹,只管剝了蟹,去給姐妹和弟弟們喂食。
酒席過半,施老夫人熬不住晚,一家人早早的吃了團圓餅,施老夫人回了正房,吩咐眾人:“你們好好吃喝,松快松快。”又叮囑帶喜哥兒的嬤嬤:“仔細看著哥兒,別磕了了吃壞了,玩一會,帶著回屋睡去。”
老夫人走了,人人也都松懈了三分,仆人也趁空溜去找樂子,姐妹幾人在水邊賞了一會月,玩笑了一回,園子有風稍冷,攜手回屋里玩耍,甜釀耐不住酒氣上涌,只想尋地方好好躺一躺,陪著嬤嬤將喜哥兒送回屋,再回去時,寶月也不知去了何,只得自己往繡閣去。
園子里的席面也散了,只留些殘羹冷炙,收拾的仆婦應是懶去了,碗碟七七八八的還擺在桌上,被月和燭一晃,顯出幾許冷清。
分明見涼亭一角,月之下還有個人影,筆的站著,旁擱著一只酒壺,背對著,看著滿池睡蓮的小清潭。
這時節的秋意漸起,睡蓮已不再長,圓圓圈圈,青青小小,正在拼命掙扎最后一點的翠,甜釀起肩膀,躡手躡腳溜過,正邁出幾步,聽見他四平八穩的道:“二妹妹,別走。”
甜釀知道他喝醉了。
白日里已喝的不,晚間這一頓酒,眼見著他的眼睛,像星河暈染在黑夜的水面,波粼粼,瀲滟生姿。
頓住腳步,半晌后朝他走去:“大哥哥。”
站在他邊,默默的注視著眼前的景,一花一木,一草一樹。
“殘酒澆艷花,皎月照幽林,覺不覺得這樣,比剛才的觥籌錯更好些。。”
“那是因為大哥哥喜靜的緣故吧。”
“我這人最熱鬧,最多應酬,如何喜靜了?”
甜釀不說話。
他扭頭,看也筆直站著,上下打量一眼,淡聲問:“白日還好好的,晚上看你似乎有些不高興?”
“今日過節,心里開心,沒有不高興呢。”
他也不反駁:“你從園子里過,見我在此地等你,也不上前來說話。”
甜釀心頭一窒,吶吶垂首:“我沒瞧見哥哥。”
他輕輕笑了一聲:“我卻瞧見了妹妹,妹妹走路的聲音,地上的影子,風里送來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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