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貍，你說什麼？」

神谷川沒有明顯緒波的問話聲再一次於大殿之中響起。

在主座上的八百八貍，此時眼裏已經看不到任何怒意了，只剩下迷茫、驚駭，與不知所措。

伴隨著瑪麗與烏天狗現所降臨的氣息，在貍殿大殿上橫衝直撞。難以言喻的恐懼在老貍貓的心頭瘋狂滋長，席捲全，彷彿能牽它的靈魂發。

「我……」八百八貍終於開口了，它的聲音從管里出來，脆弱又無力，全然沒有了剛才盛氣凌人的狀態，甚至令八百八貍自己都覺到陌生，「我說……請座，客人。」

微微發的話音才剛一落下。

大殿上搖曳那襲華麗紅黑洋，以及羽翼如烏雲下的天狗同時消失不見。

翻滾的紅霧也如同水一般退散收。

貍殿上，只剩下地磚上斧鑿刀削所留下的恐怖痕跡，以及一地哀嚎慘的貍狐銳。

八百八貍頓一松，碩的向後仰去，癱了下來。

剛才那兩道影是什麼？

荒神？

不，不是。

那種難以言喻的迫，那種令人心俱的威懾力絕對不是荒神所備的。

八百八貍終於又想到神谷川自保家門的自我介紹了。

他說他來自高天原。

老貍貓當然知道，高天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居所。

可剛才聽見這個名號的時候，它並未太過相信。

反正都是神谷川自己報出來的，他說什麼都可以。

可現在，想不信都不行了。

所以，剛才那兩尊影……是神明？

真正意義上的神明？

相比驚懼的貍狐，貍殿上的外來者們顯得無比淡定。

「嗯，多謝。」

聽到貍殿的主人貍貓請自己座，平易近人的神谷川欣然接。

盛難卻嘛。

大殿上還有其他的座位，本來落座的是貍狐兩邊的其他頭目。

但現在，那些頭目沒有一個還敢在座位上坐著，紛紛起，倉皇退後。

神谷也不挑，刀上前。

隨便找了個位置，大馬金刀坐下。

坐下以後，還順便掃視了一番倒在地上的那些貍狐刀斧手。

還行。

小天狗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力道把握剛好。

打疼了，但沒打壞。

這已經非常收斂了。

己方的阿伊努英雄神要是認真上幾分，就剛才那一下「天狗礫」卷出來，貍狐兩邊的銳全都得化灰消散，變閃亮亮的魂晶。

神谷川坐下以後，原本仍然坐著的八百八貍，以及狐十六郎兩個，都稍顯遲疑，最終不約而同站起。

雖說神谷是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但現在他倒是為整個神殿上唯一坐著的了。

「我想，現在大家可以好好談談了。」

「請，講吧。」八百八貍巨大的頭顱晃，悶聲回應道。

「關於尼道，我的人不打任何招呼就在你們地盤退治了一尊荒神，確實是有些失禮。」

這一次，回話是狐十六郎。這位狐公子將手裏的摺扇攢了幾分：「神明大人，尼道並非狐族、貍族的員。事實上，狐、貍兩邊也深其擾，您的手下退治了那尊邪惡荒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啊。」

神谷點點頭，又看向八百八貍。

老貍貓沒有吭聲。

那看來大家是達了共識。

神谷川對於現在貍殿上沒有任何火藥味的氣氛很滿意。

不管貍族還是狐族，這不都很好說話，大家都彬彬有禮的。

尼道並不隸屬於貍、狐兩族任何一邊，並且還經常強迫兩族對它進行供奉。它還存在時，主要的作用就是維繫貍、狐兩族在伊予地區達微妙的平衡關係。

這一點，小小老頭此前已經了解到了。

神谷自然也知曉。

這件事可大可小。

既然正式來訪，說是肯定得說的，但就目前的況來看，自然是小事化了。

神谷川：「既然尼道的事沒有影響到高天原與伊予的關係。那麼，我們再談談稻生的事。」

說到稻生，八百八貍憤恨咬牙關，可又實在不敢發作。

已經沒有了昔日銳氣的老貍貓，實在不想再直面剛才兩尊神明所帶來的力了。

末了也只是甕聲甕氣說道：「您手下的稻生武士，封印貍族全族。」

「嗯，我知道你們有過節。」神谷坐姿隨意，用手指輕輕敲擊桌案，「但現在還有一些問題是我想要搞清楚的，刑部貍，你當初為什麼要對松山城發起襲擊？」

「貍族可沒有挑起過爭端！是松山城的城主先攻擊我們的，貍族只是反抗！」

面對問詢，老貍貓信誓旦旦。

能夠察緒的神谷可以知到，在說這話的時候，八百八貍心裏只有憤慨。

結合談話容，那就不像在說假話的樣子。

「你說是曾經的松山城主挑起的爭端，那他襲擊貍族的原因是？」神谷繼續追問。

「為了佔據貍族與狐族共有的『大明月』，神明大人。」這次回話的是狐十六郎。

而一聽到這話，八百八貍便不樂意了，立刻反駁道：「什麼共有？別講胡話了，狐貍崽子。大明月是貍族的，你們狐貍信奉稻荷神，憑什麼還來和貍族搶奪大明月的所有權？」

「岳丈大人。」狐十六郎搖了搖摺扇，「不管你怎麼講，狐族和貍族都有拜月習俗是事實。『大明月』原本就是雙方共有的，是你將狐族趕出四國區域才獨佔了下來。並且，在松山城覬覦大明月時，狐族還放下仇怨，給你們協助了。」

「哼！」

說到這裏，八百八貍似乎有點理虧，用鼻孔哼了哼氣就不再說什麼。

通過貍、狐領袖的對話，神谷川大致知曉了這兩族之間的恩怨——

似乎在常世與現世徹底分開的更久之前，四國地區的貍、狐本是一。

哪怕如今的現世，人們也總把貍妖與狐妖放在一起談論，畢竟它們實在是太相似了，不管是能力還是妖怪習方面。

四國的貍、狐雖然是妖怪，但是存在有神明信仰的妖怪。

在它們一生存時期，族群中同時存在饒信仰與月宮信仰兩種崇拜系。

對應的神明分別是稻荷神與月讀命。

這一點其實在人類世界的鄉野怪談之中，也可以窺見一點端倪。

貍腹鼓，狐拜月。

據說，貍會在滿月的夜晚，對著月亮敲擊腹部，發出太鼓一般的聲響。

而狐也會對著圓月叩拜。

民間傳說之中，也不乏某人在夜晚看見貍、狐對月起舞的故事。

正如狐十六郎所說，貍、狐都是有拜月習的，這源於它們很早以前對月讀命，以及月宮的崇拜。

至於饒崇拜。

狐貍是稻荷神的神使，這一點在人類世界幾乎已經是共識了。

在稻荷神的神社裏，基本都能看見狐貍的雕像。甚至，稻荷神本還有「三狐貍神」的別稱。

但事實上，稻荷神的神使，並非只有一種。

貍原本也是。

在部分稻荷神神社中，迄今也還會供奉貍貓雕像，像現世京都東山的八王稻荷神社。

總而言之，狐貍與貍貓的原型「貉」，因為都會捕食破壞莊稼的鼠類、鳥類，以及昆蟲，所以會與收掛鈎。

甚至更早以前，其他一些對莊稼有益的，同樣為稻荷神神使。

就比如，能夠驅趕鹿的狼。

所以說，大徒弟鹿野屋手下的頭牌式神送狼，這小母狼未來的發展要是想走的「復古」一點，嘗試獲取與「收」相關的權柄，那也是走得通的。

說回四國的貍、狐兩族。

因為時間的推移，人類所建造的稻荷神神社，其主要的神使逐漸變為了狐貍。

人類的信仰基數大，這個變化使得狐貍在「饒崇拜」上獲益。

面對如此不公平的待遇，那貍貓們自然是不幹了。

因為狐逐步演變稻荷神的主要神使地位，貍就想佔據「月宮崇拜」。

而在四國這裏，針對「饒崇拜」，貍、狐兩族並未持有任何信仰相關的實，可「月宮崇拜」方面卻是有的。

也就是所謂的寶「大明月」。

據說大明月能夠通月宮，在大明月前拜月，會到月的洗滌凈化，無論對狐還是對貍來說都大有裨益。

於是，原本能和諧相的貍、狐兩邊，就開始了漫長的爭鬥。

……

「你們說大明月，那麼大明月現在到底在哪呢?」

因為未見實，神谷也不是很能確定大明月到底是什麼樣的寶。

只覺，可能和「月亮」的權柄相關？

那確實還不錯的。

「敗給松山城后，大明月就失了。」八百八貍沒好氣地回道。

狐十六郎則是沒有說什麼，像是默認了老貍貓的說法。

神谷川饒有興趣地多瞥了狐公子一眼。

他又想到了小小老頭彙報過的，那被狐貍佔據的廢棄古城了。

呵呵，沒準那地方會有大明月的線索吧。

不過說到底，這件可能與月亮權柄相關的寶，其歸屬那都屬於貍族與狐族之間的歷史留問題。

旁人還真不好手。

「好。我聽明白了，曾經的松山城主覬覦大明月，所以對貍族發了襲擊。而狐族那邊，為了守衛大明月，暫時放下恩怨與貍族聯手。兩族合作，導致松山城不敵，所以城主不得已向外求助。」

「後來，松山城主矇騙稻生，說貍族圖侵佔松山城。稻生輕信了這個說法，才導致了後面事的發生。大概是這樣，對吧？」

神谷簡單總結了過往的舊事。

如果這就是事真相的話，也難怪媛縣那邊能找到的資料，會記載——在四國當了百年守護神，一直和人類和平相的八百八貍「突然毫無徵兆地襲擊松山城」。

畢竟松山的人妖戰役，是以松山城主取勝為結果的。

貍、狐兩邊對神谷川的總結歸納沒有再說什麼，神谷又繼續開口：「但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稻生在離開曾經的松山不久后，就遇襲而死了，導致他變了現在的樣子。襲擊稻生的，是你們嗎？」

「貍族被他全數封印，怎麼可能再去襲擊他。」

「據我所知，狐族後續也沒有襲擊過稻生武士。」

八百八貍與狐十六郎都否認了這一點。

觀察他們的緒狀態，此言非虛。

如果貍、狐的嫌疑排除，那麼襲擊稻生，導致他死亡的對象就只有一個了——

曾經的松山城主。

嘖，真險。

不僅把稻生當槍使，大概還趁著魔王小錘力量消耗巨大的空檔直接卸磨殺驢。

「神明大人，既然您已經了解了那件事的真實況。所以，松山城的事，是您的手下有錯。」面對稻生，八百八貍仍舊存在不小的怨氣。

但這話說出來，老貍貓又有點後悔。

現在這裏可不是什麼公正的法堂。

雙方的實力差距，剛才八百八貍已經切實會過了。

而且，貍、狐都清楚，自己部族所崇拜的月讀命、稻荷神，那都是高天原上的神明。

神谷川手下有真正的神明存在，還不止一尊。

他是從高天原降臨而來這件事，恐怕並非空來風。

哪怕就信仰而言，狐、貍兩邊也該對他保持尊重。

要是真惹得神明怒，大概只需一個念頭就足夠讓伊予化作不之地了。

可接下來，神谷川的態度倒是讓老貍貓有些意外，他並未生氣，只是理所當然點點頭：「雖然稻生也是那個事件中的害者，但你說得對，他確實做錯了。」

此時，站在神谷後面的稻生平太郎已經如坐針氈。

看主和貍、狐兩邊談話的態度，過往的事真相，主也該是認可的。

既然主認可，那就是事實。

所以，稻生也覺得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並且，因為自以前一腔熱輕信他人的過錯，可能會直接導致了主現在和伊予的貍、狐兩邊關係進展困難。

那麼此行的重要目的就難以達了。

稻生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這一點。

跪到大殿中，拔出肋差切腹，並且懇請主為自己介錯？

但只要活魚旅館存在，稻生就是不死的。

這麼做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

正當憨直的稻生平太郎愧不已，不知所措之際，端坐在他面前的神谷川又開口了，語氣還是自如平常：

「稻生是高天原的一份子，他所犯的過錯，自然由我來承擔。所以，高天原會給予你們貍、狐兩族補償。」

「補償？」

八百八貍到錯愕。

這位神明大人不把伊予給推平就不錯了，他想給什麼補償？

「對，補償。只要你們願意，高天原會協助伊予的貍、狐兩族發展。我們的人會給予你們幫扶與技，協助你們建設伊予。高天原領地可以同你們互通有無，進行貿易往來，直至將這裏變適宜你們安居樂業的家園。此外，如果你們需要，我也可以給你們提供保障此安全的庇護。」

神谷川面不改地這樣闡述道。

同樣站在他後的星熊，聽得眼角微微搐。

真會講啊，神谷川。

好一個安居樂業。

重點是「樂業」吧？

但平心而論，這一番話又挑不出什麼病來。

果然，星熊覺得跟神谷等人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好好學，好好看。

稻生這時候更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等一下。

給予技，幫助建設，進行貿易。

聽起來有些耳，好像就是人魚公主曾經提到過很多次的……「資本技輸出」？

這個……算是賠罪嗎？

這不是主此行來伊予的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