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中,燭火搖曳,睡意襲來。
這夜夢境不斷,一個接著一個。
一會兒夢到那支箭未能躲過去,沈卻渾是倒在泊中,虞錦心口頓疼,淚跡肆意。一會兒又夢見沈卻大婚,迎娶之人是姬長云,姬長云坐在花轎里朝笑,虞錦還是心口頓疼。
疼來疼去,虞錦就這麼生生把自己疼醒了。
正腸轆轆地趿履下地時,只聽“吱呀”一聲,伴隨屋門推開的聲音,沉溪與沈卻的說話聲也隨之飄了進來。
主仆二人一問一答,最后沈卻淡聲道:“去把起來。”
話音落地,男人腳步微頓,就見呆愣站在床邊的虞錦。潑墨似的烏發垂腰,方才是合而臥,因而裳皺皺的。
虞錦手拉扯了兩下,想要再盤個發,但似是顯得有些做作,便只好算了。
沉溪將托盤上的湯面擱下,道:“姑娘醒了?王爺還說呢,空腹睡傷胃,非要喊姑娘起吃兩口墊墊肚子。”
沈卻落座,道:“過來吃面。”
“喔……”
虞錦慢吞吞地挪步過去,握起銀箸,熱湯的瞬間,心似也燙了起來。
他不走麼,他要這樣盯著吃完?
其實虞錦氣也消了,并不是如此小肚腸之人,被呵斥一聲罷了,犯不著記恨半天,況且方才是被嚇懵了,經沉溪與落雁點撥后,也明白過來其中道理,再加之那幾個沒來由的夢境……
心還疼呢,沒功夫分心生氣。
氣氛靜謐得恰到好,沉溪悄聲退下。
虞錦吃了小半碗,作漸慢,小腹有些撐。沈卻看一眼,道:“飽了?”
“嗯。”虞錦頷首,又忽然想起什麼,道:“阿兄可用晚膳了?”
男人淡淡應:“沒有。”
虞錦微滯,“那你怎的不讓后廚多做一碗面?”
沈卻沒應,只將絹帕遞給手背上濺到的油漬,說:“吃不下了?”
虞錦輕輕點頭,就見男人臂將那剩下的半碗面挪了過去,用用過的銀箸,吃、吃剩下的面……!
神自若,仿佛不覺哪里不妥。
虞錦愕然,耳泛紅道:“你、這是我吃過的,你怎麼能……”
沈卻滿臉正地看一眼,咽下湯道:“我既是你兄長,吃一口你的面怎麼了?這麼護食?”
這哪里是護不護食!
虞錦臉頰通紅,好在此時燭微弱,并不看得太清晰。
沒再多言,兀自臉紅自閉,可沈卻當真吃得很香,虞錦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此時涼風習習,吹得楹窗旁那株袖珍椰子左右搖晃點頭,樹葉簌簌,搖下了幾片花瓣,隨風飄進寢屋,恰落在桌前。
虞錦托腮凝,目緩緩上移,驀地回憶起那些離奇的夢境,有什麼奇怪的緒自心間涌出。
不想他傷,亦是不想他與姬長云有任何關系。他就當一個人的兄長,不要再有別的妹妹了,虞錦暗自想著。
沈卻擱筷,道:“明日還去軍營嗎?”
虞錦思緒被打斷,他這麼一問,忽然想起白日里姬長云那番話來。
姑娘思忖片刻,點頭又搖頭,一番做作后道:“還是不去了。”
沈卻應了聲,配合詢問道:“怎麼?”
虞錦子前傾,告狀道:“姬大夫說近日阿兄軍務繁忙,我若去軍營只會影響軍務,姬大夫好似……嗯,并不大想瞧見我,可是我當真做錯什麼,耽誤阿兄了?”
沈卻沉默片刻,說:“沒有,管不著王府和軍營的事,不必多心。”
“喔。”虞錦角微翹,得寸進尺道:“今夜橫生枝節,我嚇壞了呢,你還兇我。”
沈卻看那給點尾便要翹上天的樣兒,著笑意調侃道:“那如何是好?過來我抱一下。”
虞錦微頓,倒也不必,只是想聽兩句好話哄哄而已。
第43章 畫像 京中來信,是邊城急報。……
紅燭搖曳, 幔帳輕舞,月兒隨云流,時暗時明。
沈卻離開后,虞錦洗漱上榻, 整個人埋首在被褥里, 倏地又出半張神采奕然的小臉來。
吸了吸鼻子, 湯面的香味還飄在空中, 久久未能散去,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畔回響——
他說:“我沒兇你。”
寥寥四字, 平靜的口吻中卻莫名添了幾分妥協輕哄的意味,在他那筆直沉沉的目下, 虞錦都沒好意思再得寸進尺。
小臉著冰涼的玉枕,胡思想中淺淺夢。
沈卻并未立即離開, 他在廊下站了半響,目落在閉的窗牖上,直至肩頭落滿了碎花瓣方才回神,提步走向正房。
段榮候在小徑旁,走路姿勢一瘸一拐,顯然已自覺領了罰, 但他仍舊面不改,遞上公文道:“王爺,刺客份已核實。”
沈卻接過,作輕慢地掃了一眼。這種事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鎮守垚南,掌軍數十萬,又皇恩在,早就樹敵無數, 見怪不怪。
他闔上公文,漫不經心道:“姬長云近日在營中作甚?”
段榮不知為何就提到了姬大夫,稍怔后道:“屬下聽聞姬大夫這些日子都在幫著軍醫給傷患看診,時至秋日,頭疼腦熱之癥也愈發頻繁。”
“軍醫是沒人了?疫病解決不了,眼下連頭疼腦熱都得靠旁人來瞧,本王不若將他們都撤了,另請高明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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