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兩個便完全不能算人了。

一個是神木之靈，以樹為名，也做若木，是這座神宮的主人，管他神尊，另一個則是個做若米的小銀人。

說來有些離奇，這小銀人原本是樹上的一片葉子，不知怎麼得了神尊的青眼，得了一口靈氣，便能夠化人，足以睥睨所有別的葉子。

若米是神尊邊唯一的侍從，若米自稱神宮大總管，不過神宮里其他人都是客，只有他這一個侍從，所以他這大總管只能自己管自己，他除了日常給神尊當牛做馬，偶爾還要奉神尊之命來照顧。

阿嫣很納悶，神樹上有這麼多的葉子，為什麼神尊不多提拔幾片，也好讓若米大總管手下有幾個人管管。

問若米，若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著說著就開始唉聲嘆氣，他不敢說神尊的不是，但阿嫣很是同他，因為神尊是個很難伺候的神。

歸墟里每個人和非人阿嫣都喜歡得，唯獨不太喜歡這位神尊。

這麼說或許顯得有些沒良心，因為是在襁褓中隨著弱水飄來的，若不是神尊正好看見將撈起來，已經被歸墟下的群鬼和兇們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活到七歲，每天吃祂的穿祂的，住祂的大宮殿，可以說全靠祂養活，也不是不知道激，可若是要和祂相上半日，心里就像有一百只猴子上躥下跳、抓耳撓腮。

這個神實在是太難伺候了，祂的規矩加起來大概有一萬條，有些規矩簡直沒道理，比如核桃只吃完整的一瓣瓣，剝葡萄不能淌下水，飯菜酒肴的澤要和食搭配，裳的紋樣怎麼搭配都要按規矩來，不能胡穿，天氣再熱也不能卷起和袖子，當著祂的面不能翹二郎，吃飯更不能吧唧。

而且祂的子也不好，有話不直說，喜歡一個神生悶氣。

好在祂平日幾乎閉門不出，整日窩在自己的凝宮里，只有每天傍晚雷打不和他們一起用晚膳。

其它時候祂要是面，多半是因為阿嫣闖了什麼禍，比如跳進歸墟玩，給小狗喂了醉仙丹，薅了小的尾做毽子，在小貓腳掌上涂膠糖……

每次犯了事，神尊便會罰足，足不算，還要罰畫符，一天要畫一百張，畫得直打瞌睡。

這天又犯了事，說起來有些冤，只是往神尊的飯里加了兩滴用忘憂土提煉的靈，誰知道被青溪誤吃了，結果青溪對著石姊姊傻笑個不停，石姊姊連湯都沒喝完就低著頭跑了。

阿嫣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左顧右盼，好似不經意地瞟一眼神尊的臉，恰好神尊也在看。

年紀雖小，卻很機靈，可以從神尊的眼神表里飛快地判斷出犯的事有多大。這回一對上神尊的眼睛，就知道要完——足畫符是跑不掉了，只看是三天、七天還是十天。

神尊撂下玉箸，看了阿嫣一眼，沒好氣道：“跟我來。”

阿嫣知道躲不掉，反而鎮定了，說到底還是有恃無恐，一早便清楚這位神尊外強中干，除了罰畫符也沒什麼別的手段。

反正每次足依依爬窗進來找玩，神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阿嫣不慌不忙地跟著祂，穿過長長的回廊和許多扇門，來到祂的凝宮——這里并不是整個宮城的主宮，位置有些偏，再往里便是大園子了，因此也比別更冷清幽靜些，連燈火似乎都要黯淡一些。

神尊把帶到書齋，指了一張棲木雕，鋪著羽墊的座榻：“坐。”

阿嫣盡所能規規矩矩地坐下，手擺在膝蓋上，但手指還是忍不住來去。

神尊皺了皺眉，撇開視線，終究是忍不住：“把手放好。”

阿嫣“哦”了一聲，手指總算不了，人又歪向了一邊。

神尊了額角：“為何又捉弄青溪？”

阿嫣道：“我沒想捉弄青溪。”

神尊挑了挑眉：“你別告訴我他飯碗里的忘憂土不是你放的。”

“是我放的，”阿嫣忽閃著大眼睛，“但我不是故意的。”

神尊嗤笑了一聲：“不是故意的，難道還是不小心灑進去的？”

阿嫣道：“是故意放進飯里的，可是那碗飯本來不是給他的。”

若木生出一種不好的預：“那是給誰的？”

阿嫣歪了歪頭，雙鬟髻上綴的小鈴鐺“叮鈴鈴”作響：“是給神尊你的呀。”

若木：“……”

祂了眉心，盡可能心平氣和：“為何要往我的飯里下藥？”

阿嫣道：“我聽若米說只要吃了忘憂土就會變得高興，笑口常開。我想讓神尊也高興高興。”

若木道：“本座什麼時候不高興了？”

阿嫣看著祂的眼睛：“神尊從來沒高興過呀，你從來都不笑的。”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這句話，神尊皺起的眉頭忽然展平，但祂整個人看起來更不高興了，好像永遠都不會高興起來似的，阿嫣甚至懷疑忘憂土能不能讓祂笑出來。

祂沉默了好一會兒，揮揮手道：“你回去吧。”

祂說這話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一眼。

阿嫣試探著道：“神尊沒有別的吩咐了？”

神尊只是“嗯”了一聲，從袖里拽出若米：“送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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