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在計程車上一直痛得冷汗直冒。不懂得如何正骨,拎著一條胳膊的模樣回到蔣家,正逢蔣綿從書房中出來,一看到頓時驚嚇一跳,急忙來家庭醫生,將骨頭扳正後又將罌粟扶到床上,察看了一番罌粟的臉,才沉著開口:“不是說隨便出門走走,怎麽會變這樣呢?”
罌粟沉默了片刻,還是答:“不小心上了楚家人。”
“據說楚爺最近很青睞一個阿涼的新人。”蔣綿想了想,看著罌粟問道,“也在場,對嗎?”
罌粟垂下眼皮,無聲表示默認。蔣綿輕歎一口氣,了罌粟的頭發,聲道:“好了,不要想太多。已經這麽晚了,先睡一睡吧。”
罌粟當晚並沒有睡得踏實。
胳膊作痛,自己又想東想西,翻來覆去到天亮才勉強睡著。第二天醒來後不見蔣綿,一問才知道是去找了楚行。
罌粟對傭的回答有些驚詫:“找楚行去做什麽?”
“大小姐今天早上聽人說了昨晚發生的事,對那個阿涼的作為很生氣。大小姐說,阿涼做錯了事,反倒讓蔣家的二小姐被看笑話,蔣家再如何,也斷沒有忍氣吞聲這種說法。”
罌粟站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些天罌粟雖然待在蔣家,對蔣家的人和事卻一直采取漫不經心的態度。不論是蔣綿來找聊天,還是照顧飲食起居各方麵,罌粟雖覺得,卻也一直認為有目的存在裏麵,禮節上的謝周到了,方麵仍然是顯而易見疏遠得很。每天的活都還是於我行我素狀態,甚至被楚家除名這件事,蔣綿得知也是在第二天別人的口中,而不是罌粟自己親口告訴。
因此罌粟從傭口中得知蔣綿去了楚家,怔忡許久才回過神來,問道:“去了多久了?”
“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罌粟趕到楚家時,蔣綿和楚行的談話已經臨近收尾。
蔣綿顯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雖然在微笑,卻有些不自然。一旁阿涼也坐在那裏,手指擺弄發尾,雖然沒有說話,眼角眉梢卻著趾高氣揚。
罌粟這些年來,從沒有見過楚行肯跟一個半生不的人聊到一個多小時以上。大概可以勾勒出這一次蔣綿所到的待遇,無外乎是被晾了一個小時以上,結果隻聊了幾句話就被楚行利落打發,並且拒絕道歉之類雲雲。
罌粟旁若無人走進會客廳,握住蔣綿的手,拉著便往外走。後輕輕“哢”的一聲,楚行放下茶水,說:“站住。”
他說得平緩無波,卻含著讓人不自覺服從的震懾意味。罌粟果然稍稍停了停,但很快又拉著蔣綿往外走。還未出門檻,阿涼又發出聲音來,譏誚十足:“罌粟姐姐不是說再不回楚家了?現在這麽闖進來,是該算什麽?”
罌粟腳下不停,一直拉著蔣綿進車子中。後視鏡中看不到人影,楚行和阿涼都未走出會客廳外。罌粟等出了楚家,才收回視線,再轉過頭時,發現蔣綿臉上的笑容已經垮下去一半。
罌粟張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合適。
罌粟並不擅長安人。在楚家待十年,許多事在長過程中都被無意間省略。罌粟在楚家時沒有朋友,楚行亦不許太多朋友,不論是同還是異。十二歲剛來楚家時罌粟曾有一個關係較好的夥伴妍妍,後來沒有多久,妍妍便被派去了其他地方。
跟關係最好的人自始至終隻有一個楚行。別人傷心時,希前來抱住安的人不到罌粟,楚行則本不需要被安。至於罌粟自己,年之前被楚行縱容慣,很會生出所謂傷心的。等到後來這種出現並且變多,又覺得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自己不需要也無法被安。
車安靜了半天,罌粟慢慢開口:“你今天不應該過來的。阿姐。”
第一次開口阿姐,蔣綿微微一震,聽到罌粟繼續說下去,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楚行向來護短。但凡是他最青睞的那一個,不管做什麽,他都能縱容。有時縱容得過火,行事太過,他也無所謂,反而還會幫著把爛攤子收拾得妥妥當當。阿涼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在這個時候去找楚家,就算再找上十遍,也還會是這個結果。
“十年前我初來楚家,和現在阿涼的況很相像。也是初來幾天就把離枝的風頭下去,然後囂張過分地對離枝做了許多事,期間被人告到楚行麵前多次,也都沒有到懲罰。那時我還不懂,每天過得明目張膽隨心所,因此不自覺中得罪了不的人。不過得罪歸得罪,很多年來都沒人敢真正報複回來。現在的阿涼也是這樣,不管鬧騰什麽樣,楚行都不會在厭棄之前把怎麽樣。不過等到厭棄那一天,欠下的總會還回來。所以你不需要急什麽。”
又過了片刻,蔣綿試探著問:“那厭棄的原因是什麽?”
“你其實就是想問,我究竟做了什麽才會弄到被楚行除名的地步,對不對?”罌粟在車窗沿上撐著下,偏過頭來,衝著蔣綿笑了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以前做的合理的事現在再做就不對了。這兩年我嗅出要失寵的苗頭來,一直夾著尾做人,結果還是不行,楚行單純就覺得我礙眼了,我又有什麽辦法。”
“……會有什麽苗頭?”
罌粟又把頭扭過去,玩弄著前方椅背上的流蘇,一邊心不在焉地說:“有一年楚行過生日,我去邊境執行任務,特地帶回來一塊原石,把裏麵剖開的一塊緬甸璞玉送了上去。楚行接過去的時候還好,但是第三天我就見到路明帶著裝玉的盒子從收藏室離開。我一問,果然是楚行把整塊玉都給了他。再後來是我過生日,我提前打好招呼,看著楚行一一打電話,終於把那一晚空出來,結果等了一個晚上,一直沒見他回來。第二天我就很憤怒地決定離家出走,沒想到正好上他從門外走進來,上是那種醺醺醉的香水味道,那種味道很特別,是城東一家夜總會才會有的香水味。我本來以為他那晚有什麽非去不可的小聚,後來得知隻是他做東,覺得太久沒去過了就找人一起去夜總會放鬆放鬆。”
罌粟把流蘇一圈圈繞在手上,又鬆開,慢吞吞地說:“在我像現在阿涼一樣被縱容和關照那會兒,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所以在兩年前類似事件一次次發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離著被厭棄的地步越來越近了。但是我能有什麽辦法呢?我已經把能想到的都試驗過了,既然都沒有用,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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