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順著他額前幾擋著眼睛的煙灰發滴落,一路沿著鋒利清晰的下顎線下,一滴滴落在他穿著的人字拖鞋腳背上。
晚風一直吹,吹得整條巷子仿佛都是他手上那塊茶樹油皂的氣息。
祁昭言又止,找不到適當的時候打斷他。就一直這麼推著那輛自行車踩在漉漉的地面上,低頭也不是,抬頭也不是,不聲不響等著。
木木的。
沉悶的夏夜溫度里,的手腕上忽而到幾滴冰涼。
塑料盆里的水被那人隨手潑到了巷子里,濺了藍白校服一。星星點點,滲進布料慢慢變深。
“喜歡看別人洗澡啊?”
懶洋洋的語調,尾音又壞又浪地上揚。
寧縣的夏夜街頭,最多的就是聚在一起的不良年。染著一頭非主流發,勾肩搭背站在風口,撣著煙灰肆無忌憚說著臟話。
他就像在寧縣無數個夏天里見過的許多不著調混混一樣,沒什麼區別。
祁昭皺了皺眉,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師傅,還能修車嗎。”
段京耀仰了仰頭,活了一下筋骨,慢慢站起來。
額前的煙灰碎發因為漉漉而耷拉下來,往那眼底撓。
惹得他不耐煩屈了屈骨節,隨意向后一抓頭發,整張臉的眉眼才一下子清晰起來。
那人很高,又是站在臺階上。
背對著店里的吊著的燈泡燈,等他站起來之后,影子完完全全攏住了整個人瘦削的廓。
昏暗里祁昭梗直了脖子,撞一雙暗狹長的單眼皮眼睛。
眉骨朗,一頭張揚的煙灰發蒙了一層燈的昏黃,灰背心因為沾了一大片漉漉的水跡而在上,顯出實的公狗腰線。
段京耀一手拿下肩膀上掛著的那塊巾頭發,一手在那半拉下來的卷簾門上敲了兩下:“沒長眼睛?到點了不干了。”
骨節敲擊鐵皮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哐哐回了幾聲,響得不由自主輕了一下。
野的長相和狂妄的語氣,讓祁昭心里迅速對面前人做出了認知。
一個頗有些姿的混蛋。
趁人沒防備,直接推著那輛自行車上了臺階,連人帶車從卷簾門下頭鉆進了店里。
店里頭門放著一張木頭長桌,桌子上一堆七八糟的老虎鉗,榔頭之類的工,水泥地上黑漆漆幾道機油的痕跡,空氣里是汽油發霉的味道。
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靜靜找了一個空地站著,無聲跟他對峙。
“你滾不滾出來。”段京耀倚在門口一輛黑托車邊上,掀起眼朝看過來,“我數三下。”
“我不走,我有急用。”祁昭本來就話,咬咬牙,“求求你了。”
角落里抓著自行車把手的人愣是都沒一下,倔犟站在線昏暗的修車店里,目明亮地看著門口人。
三秒鐘后,段京耀沒跟再廢話,抬起一條往前,踩著卷簾門的下沿狠狠一腳。
隨著震耳聾的嘩啦聲,整扇門落了下去。
他把直接關在了修車店里。
門外響起托車引擎發的聲音。
祁昭并不打算放棄,撲上去踹著卷簾門喊:“我可以加錢。”
“二百五,干不干。”轟鳴的引擎聲里,響起年譏諷的聲音。
“行。”祁昭實在不知道這個點寧縣還有哪家修車店是開著的,一咬牙就答應了。怕他沒聽見,又執著地用力踹了幾下卷簾門,“我說行。”
夏夜又重歸于安靜。
沉重的卷簾門重新被人輕而易舉拉開。
走進來的人因為太高,撞到了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昏黃燈泡,整個修車店的線一瞬間搖搖晃晃,晃得有些頭暈眼花。
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從長桌上拿走了一副有些發灰的白手套戴上,咬著一盒新的鏈條,在的自行車旁蹲下來。
手臂上的青筋因為用力清晰分明,骨優越的手扯住那斷了的鏈條,滋啦幾聲,鏈條就被他拽出來扔在了地上。
“剪斷的?”段京耀一邊拆開新鏈條和舊的對比節數,一邊饒有趣味回打量站在夜里的人。
“騎著騎著就自己斷了。”像是被人窺探到了晦的傷口,祁昭拽著書包帶子,目看向卷簾門外的夜。
修車的人顯然知道這是一個多麼拙劣的謊言,輕輕嗤笑了一聲:“小可憐。”
聽不出憐憫,只有徹頭徹尾的嘲諷。
是刺耳惡劣的。
祁昭沒說話。看了他一眼,搭在后那張木頭長桌上的手忍不住攥,指甲深深進木屑里。
那是這個世界給的疼痛。
換鏈條并不麻煩,一會兒就好了。祁昭掀下眼皮沒看他,自顧自說了一句謝謝,打開了手機屏幕想掃碼轉錢。
視線一黑,鋪天蓋地撞來一茶樹油皂的氣息。
還沒干的布料,半半干地到臉上。祁昭下意識飛快手去接,才看清楚他扔過來一塊巾。
是他過頭發的那塊,似乎也是店里僅有的一塊干凈巾。
“一手。”
地上蹲著的人換完了鏈條,從兜里掏出一盒藍的萬寶路,左手擋風右手點煙,昏暗中那麼一點猩紅晃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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