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渡一直悶不做聲,終于罕見了句:“然后呢,阿松。有仰仗的生存手藝嗎?我們倆在這姑蘇,都無法立刻找到賺錢的門路,何況有個瘋子一樣丈夫的人?誰敢雇?而且也不是那種潑辣的,過不了自己那離經叛道的一關。”
容松咬牙切齒:“改明兒我去給他套個麻袋揍他一頓。”
容渡無語看他:“……”半晌:“……加我一個。”
容松鬼鬼祟祟看宣榕一眼,將他哥一拉,也不知去商討什麼夜黑風高揍人大業了。
宣榕卻陷沉思,一晚上沒做聲,直到夜間回寺,謄完那幾個孩的八字,抄完經書,點燃油燈,才對旁邊打盹的小沙彌道:“勞煩師父,若有風吹熄滅,還麻煩您再燃燈火。”
這件小佛堂,燃了一排長明燈。是宣榕這段時日目睹的死者。
底座小牌上,寫著死者姓名生辰。
后面多是些天生不足的早夭孩,間或幾個突發疾病的老者。唯有第一位,那人年歲正值韶華,比小郡主只大上三歲,燈中火焰隨風撲簌,搖搖墜。
宣榕便又給那盞燈添了點燈油。
忽然,察覺不對,燈盞似是稍錯了位置,和前幾日放置的不是同一個地方——之前在佛祖捻花的手下,而非他慈悲的眸前。
像是有人拿起端詳,又放了回去。
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夜涼如水,古剎院落樹影婆娑,寧靜祥和。并無人影。
宣榕只能遲疑問小沙彌:“……今兒這間偏殿有人來嗎?”
第48章 救贖
小沙彌睡得迷迷瞪瞪, 眼睛,連比劃帶“啊”描述半天。
這是位天生閉口禪的小師父,宣榕和他大眼瞪小眼, 勉強弄清他的意思:有五個人來過,三男兩, 樣貌打扮……
樣貌打扮后跟的手語復雜。宣榕沒懂。
不過足夠了, 微笑道:“可是不日端午, 寺里有浴佛祈福法會?否則這地偏, 不會有善信踏足。”
小沙彌做了個“多”的手勢。意寓今日寺中人很多。
又想起了什麼,拼命示意。
宣榕被弄糊涂了,揣度他意圖:“有個黑郎君……在佛前長久駐足?神復雜奇怪……?是他拿起那盞長明燈, 細看端詳了嗎?”
小沙彌連連點首,宣榕笑道:“有多奇怪呀?”
小沙彌撓了撓頭, 像是在說, 很奇怪。
時倒溯, 仿若回到夕斜照的傍晚。
祈福法會告一段落,香客結伴歸去, 有年人終于尋至這偏殿,他提著一把外鞘華麗的彎刀, 目冷淡厭倦, 卻在注意到排燈火時, 微瞇雙眸。
金像莊嚴端肅,不失慈祥悲憫。其下, 每一盞燈火, 都代表一個夭亡的魂靈。
它們映照在年深沉幽暗的眼底, 像是忘川河上引渡亡靈的船燈。
年上前。他神淡漠,
看不出疲倦, 但他確實很累。
詐死這步棋實在太險了,服毒酒,跳懸崖,來南方江湖運氣,找個續命方子——否則繼續用力強,他最多也就剩下一月可活。
只是沒想到會到。
倒也甚好。年漫不經心想,或許能死在邊。
可這份厭倦散滿,忽而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最左側那盞蓮花燈前的銘牌。
捧在手上,燈盞底座滾燙,像一把將罪孽燃燒殆盡的業火,把他重新扯回了人世間。
斜殘紅自遠山照來,肅穆的佛堂浸紅。
有香客祈福歸去,笑意圓滿開懷。
也有人在里,接到了一簇火。
*
雨季過去,江南迎來了艷天。
端午佳節如約而至,喜氣洋洋,遷徙的流民也被府妥善安置,在宣榕計劃里,義診攤不久便可關停了。
同時,也想了解一下姑蘇如今產業,便打發容松容渡先去跑排。
義診攤便只剩一個人。這日,宣榕一如既往發藥,忽然有人著嗓子自遠而來,嚷嚷道:“就是這!就是你這里!治死了我家婆娘!!!他的,庸醫!昏醫!都沒長齊還學人懸壺濟世呢?誤人病!”
他說得痛心疾首,宣榕本來還真以為診斷出了偏差,張地抬頭看去。
卻見那人前幾日才打過照面,著膀子,滿臉橫,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蔣屠夫。
宣榕呼吸了一拍,意識到什麼:“治……死?”
蔣屠夫走到藥攤面前,嚇得旁邊求醫的隊伍四散,給他騰出個圓形空地。他甕聲甕氣道:“是啊,前幾日人還好好的,昨兒晚上,吃了你給的藥,又是摳脖子又是滿地打滾,以頭撞地,撞得半死,今兒早上人就沒氣了,都怪你開的瘋藥!”
宣榕看向蔣屠夫那雙手,又大又厚,猶如扇。可以很輕易拽住子頭發,將推搡過來。自然,也能很輕易按住的頭,撞擊地面,致人死地。
明白了什麼。
剎那間的同,讓宣榕渾犯冷,下一瞬,怒意滔天:“第一,我沒給過服的藥,開的都是些外涂外抹的藥;第二,你毆打妻子,置其死傷,按理刑,這麼大張旗鼓昭告天下,當真不怕人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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