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思忖:“今兒怎麼想起來,把北疆那位請來相敘了?”
謝重姒沒好氣地道:“敘什麼敘,絨花兒和他同乘回來的。既然都湊到我面前了,我肯定要把人來問候幾句的。否則他哪里還像個客人份?”
是問候還是敲打?宣玨失笑,扶走過花道:“說什麼了?”
“頭昏腦漲得很,懶得說多。”謝重姒淡淡道,“不過,我把天底下僅此一份的東西給他了,他能否接得住,就是因果之外的造化了。”
宣玨心里有了數:“安魂草?”若給的希不是絕逢生,而是水中撈月,恐怕更為殘忍,他無奈道:“殿下當真管殺不管埋。”
長公主坦然直白:“盡人事,聽天命,做了一切能做的,還能如何?又不是我讓種子三年發不了芽。”
宣玨笑了一聲:“殿下覺得那孩子如何?”
謝重姒沉片刻,終究承認:“確實算是可塑之才,忍狠厲,太子心遠遜于他。你當年斷言不錯,他若是不死,兩個哥哥不住他。”
宣玨繼續笑道:“我問另一個方面。”
謝重姒不假思索:“反骨難馴,實非良人。”
首輔大人“唔”了一聲,換來謝重姒一瞥:“有話直說。”
宣玨徐徐道:“殿下,上一世你久居宮,或許不清楚,但這孩子,和絨花兒一樣,同樣不存于世。北疆老王一直只有兩子,議和之后,直接老老實實把兩個孩子送來了,可沒有當年增添質子那一出。”【注】
謝重姒腳步一頓,柳枝,在二月夜風里婀娜起舞,被庭院罩燈打下此起彼伏的影子,微微出神:“古有傳說,大鵬于海上展翅翻飛,能引起風嘯到蒼嶺雪山,引發雪崩,以此喻因果疊加,天數難料。開頭變化毫厘,能衍生出謬以千里的結果,這是道法自然,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宣玨反問道:“你不覺得他與絨花兒因果甚重嗎?”
謝重姒剛想矢口否認,話到邊,猛然咽下。
長公主其人,早年不信神佛,后來也不知是修養,還是為祈福,倒是廣修禪寺,得閑還會賞臉去上兩炷香。
講經聽多了,稍一琢磨,自然能琢磨出其中滋味。
何止是因果甚重,耶律堯步步死路,簡直像是因絨花兒而“生”。可絨花兒走出方寸,步凡俗,會因這份因果而“”嗎?
為人父母,既希孩子能出類拔萃、心絕頂,又不希他們歷經磨難,吃苦煩憂。最好是睡一覺、做一夢,醒來就手腕通天,能力卓絕了。可這怎麼可能呢?
若是他們需要闖才能安立命,那父母也就一咬牙一狠心,任由他們跌得狼狽再爬起,反復爬滾打了。
可若前路坦途安穩,那大部分疼惜子的長輩,也不過“惟愿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那又如何?”長公主很輕地道,“我對絨花兒唯一的希,就是平安快樂。可不快樂。離玉,不快樂。你難道還要求我對這位‘罪魁禍首’,有好臉嗎?”
宣玨卻安地握住的手:“沒有說要如何,殿下。不沾凡塵,不問蘭因。愿意如何就如何,順其自然就好。”
謝重姒靜默良久,道:“好。那便順其自然。”
*
“養花養草,就同養人一樣,講究個順其自然。”溫符擺弄著他那堆花花草草,語氣平鋪直敘,“催不可取,一年不可能。揠苗助長就是會得不償失。”
耶律堯隨手逗著藤蔓爬蛇,漫不經心道:“那算送給先生了,先生閑暇時候種著玩玩唄。應該也能吸引蠱蟲定居。我撬開看了看,封很好,種子是活的,種個五年,必然茂盛收。”
那條赤練在他手上攀爬扭轉,尾尖把葉子攪得碎了一地。
在這里,花葉比活珍貴,溫符連忙趕人:“別招惹毒,沒看出來它們喜歡你喜歡得嗎?去房間里呆著。”
又道:“倒也不必五年,若是帶回谷中,以沃土壤種植,兩年應是能得到初品。不如這樣,過幾日我帶你回鬼谷,施針制,同時……”
耶律堯輕笑了聲:“溫先生,我不想離開都。”
溫符面無表:“那你死路一條,最多再撐三個月。”
耶律堯毫不在意:“那就死路一條唄。”
施針也不過住經脈,讓蠱蟲不至于真的控制住他神志,減緩痛苦。但這無異于飲鴆止,因為蠱蟲愈發沒有耐心。
他不止一次“見”到了。
包括現在,火紅耀眼的赤練蛇明明是在藤蔓上攀爬,卻似是繞過白的,束縛住手腕腳腕。眸中含淚,在輕輕啜泣——
耶律堯煩厭地抬起指尖。
他邊銀環蛇立刻得令竄出,把赤練叼起甩到一邊,讓主人眼不見心靜。然后又被耶律堯凌厲的眼風一掃,自己也委委屈屈爬到角落,練一團。
銀環蛇被格外不待見了十天。
這十天里,春闈“舞弊”之事也算面收場了。
各學堂的教習與學子,番分析那兩篇文章相似之,最終得出相似不足六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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