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荒廢的寺院中,響起一片咚咚震的鐘響。
“老禿驢,你活的年頭多,你見過這麼肝腸似雪的東西嗎?得知妻曾經苦,你看他,哈,無于衷。”
無相合掌,站在鐘樓上,平和悲憫地俯。
有一種人,即使里碎磔萬片,外表依舊尋不出任何破綻。
傷人,也傷己。
傷己,更傷人。
梅鶴庭伴著石碑枯坐了一夜。
翌日天明,水涴,他裹著那的袍下山去。
先前騎來的馬還在山腳下,雪里青的鬃被朝打一綹。梅鶴庭臉上漠無神,冷白的手指落在馬背了一,攬韁上鞍,直向興化坊而去。
出寺前宣燾問了一句誅心之言——七年,你拿什麼賠給?
他賠不起。
自打見到那塊碑開始,梅鶴庭就知,他再也賠不起了。
他以為不知生病,已經是自己最混行骨的行徑,卻原來還不是。遠遠不是。
藏在過往中的天塹地淵,無遠弗屆,他探究一尺,那深壑便深廣一丈,他錯過了的多事、多愫、多心意——越去彌補,只會顯得虧空越大。
而今哪怕,他只是出現在面前,只想看一眼好不好,于宣明珠而言,都是一種新的傷害。
他終于認清。
心有萬刃,也只能認清這一點。
到了長公主府外,錦落拓的男子下馬前去叩門。
如今他能為做的,惟有一事。
開門的是打著呵欠的門房,見到前任郎主,很是愣了一下。
聽他要求見長公主殿下,門房的神里浮現出不必再找借口閉門的輕松來,哈腰道:
“大人來的不巧了,殿下帶著二位公子與小小姐去了汝州行宮,三個時辰前才走的。”
這一行長公主還帶走了麾下近半數北衙軍衛,陣仗很大,所以也不必瞞人。
梅鶴庭俊蹙的眉峰渙散,心府出現短暫的空白,隨即他想到什麼,雙目盯著門房。
“三個時辰前,是子夜。”
“是啊,”門房道,“殿下擬定的,正是子夜出發。”
第36章 行宮
去汝州行宮避暑的日程,是一早便定下的。
之南的汝州,不是長公主的封地,僅是封地“之一”。當宣明珠尚未及笄時,晉明帝便為在輿圖上劃下汝州、禹州、滎三封地。
三州,皆為圍拱上京的富庶之城。
其中又以汝州城盛產玉,晉明帝便在此為長大興土木修建行宮,取意“玉汝于”。
如玉一般護支持你,這句話,寄予了一位帝王深切的之心。要知當時宮中尚未有得封的親王,朝臣紛紛進言此舉不妥,晉明帝卻一笑哂之。
再諫,便將庫的百萬珍玩都隨意賜予長公主玩兒,再敢諫,好,下旨左春坊,為長公主做金蟒袍玩兒。
兇猛的雄獅在外掃平疆土,回到領地護起犢來,同樣獨斷專行。
史臺自此雀無聲,宮里倒衍出了一場鬧劇——有位輩份高的宗老,琢磨出個法子,想悄悄地給長公主驗明正。
因他無比懷疑宣明珠其實是位皇子,否則無法解釋,何以如此寵。
此事最后當然未遂,為皇室的一樁趣談,長公主的盡寵卻由此可見一斑。
行宮建后,父皇和母后帶著去游賞小住過一次。
也只那一回,是難得一家子闔樂的時。
母后去世后,便沒再去過汝州。因對父親的實在很復雜,既敬,又怨,便也無法直面父皇為興建的宮城。
如今趁著子骨還撐得住,宣明珠想,是時候該帶三個孩子去領略一番昔年風。
多留些與他們相的時,也約略彌補的不舍之心。
至于為何夜半出發——
一駕駟馬紫帷厭翟車駛于綿延夜路之上,寶蓋四角燃犀,其香如麝,其明通幽。
寶在車里半個子都探出帷簾去,梅珩從旁牽穩的擺,不住說,“小妹回來些,小妹小心些。”
宣明珠坐在雕檀輦座的中央,著一襲蹙金霞帔,頭戴八翚四冠,駢嗑著金粟糕瞧著他們笑。
梅豫在車外騎著玄驪駒,著那顆小腦袋也笑。
寶的眼睛卻已不夠使了,只見星夜之下,輦前方開路甲胄百余行,后方殿后軍衛又百余行。人人上皆佩有一顆拳大的夜明珠,懸于文繡刀畔,與鐵甲蔽膝相撞,鏘然珰然,如金石遇,如水龍。
前后之間,又有華紗茜履的宮蛾百余人,人人手執金蓮寶炬、紈扇宮燈,連一片浩大的海。
眩然極,便只覺天上千盞星,地上千片金,遙相呼應,地若在天。
眼前之景,不正是梅寶最神往最艷羨的“龍王夜游”的景象嗎!
然書中景象,夢中景象,終究只是泡影,突然化為實出現在眼前,真比書中夢中,更盛大絕倫百倍千倍。
俄而,小姑娘耳邊響起一片悅耳空靈的風鈴之音,硨磲水晶自曲調,仿若山中一半雨擊玉,月在樹杪,百重泉響。
已經不敢呼吸了,著車邊的窗欞竭力側耳,怕掉任何一道天籟之音。
俄而,又見數匹銀練當空而起,如銀河落于九天,橫亙人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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