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珂芝覺得這話不對勁,打量了明珠幾眼,又琢磨不上來。
半晌笑道:“喲,這是拿話埋汰人呢。有你這個親娘護著,滿地找,誰還敢不擔待這位小祖宗?我聽說,陛下為你冊典時,有意給寶晉個郡主的封號,你回絕了?”
宣明珠聞言,掩住心事,恢復了幾分放漾的款兒,歪頭懶笑:“是啊,年歲輕,榮寵太多了折福氣,我便未允。上京的郡主遍地,過年都不上給我磕頭的,值當個什麼,我的閨縱使無品無銜,現下將來,誰見了也欺負不得去。”
楊珂芝頂瞧不上這副臉,直按著灌了幾口酒方罷。寶在旁咯咯笑。
這廂說笑不計時候,青笠前來敲門稟告,“殿下,他來了。”
一聽自己約的人到了,宣明珠斂起神,轉頭對寶道,“娘去會一個朋友,你先在楊姨這里玩兒。”
寶乖巧地點頭,宣明珠便扶釵整而出。
相間兩壁外,也是一間清雅的小舍,一個著青柳玉錦服的年輕男子正張地等候著,藻發膏面,都形容,可見很是下了番打扮功夫。
玉紙糊紗的拉門一開,一抹清華昳影霎那驚艷了他的世界,只驚鴻一眼,柳息壤的脖子即刻紅了半邊,連忙低下頭抱手見禮。
“蕓生見過大長公主殿下。”
宣明珠倒很隨和,招呼著他相席坐下。
見他是心中存誠的,不需要背人,也不拿孩子當借口人下不來臺,朝柳息壤臉上了,“前些日子去了行宮,回來又忙著事,一直沒機會同郎君見上一面。”
頓了頓道,“嗯,瞧著比護國寺的時候又清減了。”
被那雙幽幽目在上打量,這回不止是柳息壤的脖,連他的臉也漲紅。
這麼個靦腆清純的小郎君,這樣一份赤誠的意,宣明珠心里真有些過意不去了,說起當年勸他的那封信,幽幽一嘆:
“郎君的心眼太實了,為什麼不聽呢,怪我白耽擱了郎君。”
柳息壤連忙擺手道,“不不,殿下千萬不必多想。那時節……蕓生其實聽從公主的開解,定過一門親的,只是那位娘子沒過多久便不幸病罹,蕓生以為這是天意,從此便一個人囫圇著過了。”
他黯然苦笑一聲,“后來我才想明白,那時自己當真糊涂,如此定下的親事,娶過了門豈非愧對那位娘子。”
自詡糊涂人,其實他又何嘗不知,公主殿下如此高貴,他沒有一點可匹配殿下的天人風姿,只是有時候這顆心,不得自己的支配。
而這樣近距離地同公主殿下晤面,聽稱自己一聲朋友,真令人歡喜惶恐。
往常,他總聽廣信侯家的三小子將“我是跟著長公主混的”掛在邊,面上酸他狐假虎威,心里卻無比羨慕,如今他柳蕓生也了殿下面前平起平坐的人,這份心田,讓他怎麼安放才好呢。
心中如此想,他便如此說了出來,積攢了這麼多年的話,直覺此回不說,可能往后便再沒有勇氣開口了。
宣明珠聽后,緘默一陣,忽手牽住了他手。
柳息壤周一震,仿佛有千萬只飛鳥從心湖掠起,驚了瞳底漣漪。
宣明珠就那麼信如家常地抓著柳郎君的手,左頰出一粒淺淺的梨窩,笑得自在。
直到看他從震驚,到惶喜,最后慢慢地安靜下來,指下的脈搏也恢復平穩,才松開手,歪頭道,“如何,我是不是也是個尋常的人?”
柳息壤眼圈突然紅了。
大長公主是在為他破妄。
他百集地囁嚅兩下,宣明珠已自斟了一杯酒,蛾眉輕揚地解嘲:“郎君嚇著了,大抵沒見過我這樣不莊重的公主吧?”
柳息壤連忙想說不是,抬起眼卻發現,對面那雙清貴的眉目間并無自嘲,反而氤蘊著不可一世的自傲,神采飛揚。
他心馳半晌,便也笑了,直跽起,儼然向宣明珠揖行一禮。
“殿下是蕓生生平所見子中,最特別的一位,從前是,而今依然是。”
言罷此語,他覺得自己仿佛能夠放下了,這樣特別的子,為何要當作一把枷鎖在心頭呢。
“多謝殿下,蕓生明白了,今后不會再自苦。若日后還有機會,下臣,再與殿下討杯酒喝。”
宣明珠見他豁然間目若朗星,邁著輕快的步子告退,頷首莞爾。
柳息壤將走到門邊時,突然道,“郎君瘦下來好俊俏模樣。”
柳息壤一愣,才褪去赧的臉又紅上眉梢,聽著后清泠肆意的笑聲,也跟著傻傻笑起來。
大長公主原來是這樣的大長公主。
了清一事,宣明珠回到雅間兒,又與楊珂芝敘一回酒不提。回到府時已近黃昏。
泓兒伺候著公主盥手換,回稟了一事:“殿下,方才松苔過來,說楊太醫醒了。”
“楊太醫?”
不提,宣明珠幾乎快忘了這人,想起來道:“好事啊,長史送一份補品,再去太醫署尋個老的請去府上瞧瞧,能醫不自醫,這麼大年歲了,別留下什麼癥才好。”
一個昏迷將近半載的太醫轉醒,除其家人欣喜,實在是件平常稀松激不起水花的小事,然而很快,這個消息傳了護國寺中。
尉遲在僧房外見到傳信的人,低聲問:“看真了嗎?楊太醫真的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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