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點頭，“隔著窗扇看見了榻上晃的影兒，還有老太太的哭聲和微弱的人語聲。”

尉遲沉，楊延壽是第一個給公主殿下看病的人，國師曾說過，楊太醫暈倒之前很可能是察覺了什麼，他一世不醒便罷，若是醒來，此人便留不得。

后響起一片安穩祥和的木魚聲。

尉遲回，舍的破子欞窗映出幽若的燭，國師每日傍晚雷打不的誡晝夜思，不準任何人打擾。

尉遲想了幾許，眼中閃出一道與佛寺捍格不的殺伐之氣，頃刻間下定決心，向傳信人耳邊低喁數語……

天干燥的月令，暗夜無星，深夜里，突然有一片沖天的紅從大業坊上空騰起，走水了！

這個時辰坊門早已闔閉，現向城防兵求援肯定來不及了，何況那戶姓楊的人家，家中只有老兩口過活，腳行都不靈便。

最先還是楊宅兩傍的鄰里發現起火，連忙嚷著披跑出來，見楊家屋梁早已燒塌了一半，院子里火焰卷，人眉睫。

外頭的人靠近一點都錯覺要被火舌進去，里頭的人又如何出來？急得這些百姓拎著大盆小桶潑水救火，卻收效甚微。

火焰圈外的半明半暗，卻有幾個黑影一不地窩在鄰里的屋頂后頭。

只聽其中一人低道：“看清了麼，有幾個人？”

一人回：“堆柴的兩個，灑油的一個，點火的一個，暗也許還有，咱們的人卻也盡夠了，七爺放心，一個都不會讓他們逃了——這幫天殺的，手真狠，真怕人燒不死啊。”

一片攀柱而上的火苗順風向西欹斜了一下，正照亮先前說話之人的半張臉，赫然是余小七。

他道：“廢話說，把活干好，此事對梅大人極是重要，明說了咱們如若辦砸，一個個提頭去見。”

余者皆應，“養人千日用在一時，好不容易等著機會為大人辦事了，七爺放心。”

話音剛落，側一點冷風襲來，又一個黑人躍足走壁匿在余小七旁，聲里帶著腥氣，上來就道：“妥了！”

余小七神一震，“幾個人？”

“七個。七個全逮了，個的，個個上帶著軍技，我這條胳膊差點被廢了，好在兄弟們手也不囊！七爺，接下來怎麼著？”

“審他們是誰的指派。”余小七瞇了瞇眼，“大人的意思，別讓他們死，往死里審。”

當這場莫名而起的大火留下的最后一縷灰燼在塵中落定，天也將明。

一只俊的黑隼穿過天際的云層，飛過十二城坊，在南城門外尋到了風塵仆仆歸來的主人，拍翅唳鳴一聲，俯刺而斂翼，穩穩地落在主人的臂上。

第59章 著

見鷹隼來,梅長生下馬解披風，呼出一口百余里奔波的熱息。

上京城的朝落在護城河粼粼的水面上，泛起醉眼的金波，同樣也落在男人那張年輕如玉的臉上,連眼瞼下兩片青靡的黯影也遮渡得無瑕。眉眼之如墨新摹,不見困頓,反而矍熠生采。

坊開啟，一百零九坊通達的街衢上,車馬漸漸喧闐,間雜著東胡大食等外族人的琳瑯廛肆,也逐漸語聲熱鬧起來，都人僧道,茱萸燈，城在又一個明的晨日里活了過來,梅長生的心好似也隨之活了過來。

最近幾回往返,皆是匆匆來去，可他沒有覺到一疲憊。這一次回來，他終于可以不必遮掩，他懷揣著一個莫大的驚喜要去獻給朝思暮想的人。

他是來客，亦是歸人。

隼爪綁的那張信箋，他展開掠過幾眼后碎在風里，獎賞一般了鷹隼頭頂的黑羽,過了城闕，勾翻上馬。

直奔鎮國公主府去。

余七傳來的那張紙上,簡略寫了昨晚楊宅起火的前后，以及捉人刑審后線索斷在了護國寺，這些皆在梅長生意料之中。

早在他于汝州審過那些揭榜郎中之后,便傳信回京著手布下這個局。

楊延壽當然不可能在如此巧合的時間醒來，是他讓留在上京的人手將這消息故意散布出去，為的是打草驚蛇。

昨晚上燒的，當然是座空屋子。

不過為了作足戲，假裝楊太醫轉醒，的確也沒花費心思。

他需要一個確證，證明法染是一早便知宣明珠誤診真相的，梅長生自己篤信這一點，可惜口說無憑，而找出證據的關鍵點便在楊太醫上——

誰會針對一個昏迷半年突然醒來的太醫呢，只有懷藏著一個，并擔心楊太醫把暴出來的人。

那幫放火之徒一層層聽從上令，只能供出上家是護國寺的一個火者，余者一概不知，并不能直指法染。可只要他出馬腳，便好辦事。

宣明珠會知道，是法染欺瞞了。

自然，這不是眼下最要的，而今天下第一等著事，便是他馬上要去親口告訴——并沒有患上枯癥！

馬蹄疾如風雷，一路來到公主府，梅長生急勒韁繩，不待坐騎立穩便下馬，被鞍角掛下了腰間的金魚袋，他亦不管，袍躍上石階。

抬手待要敲響門環時，這個人卻又遲了遲，想想，連忙踅走回馬旁，將那枚金紫魚袋取下，端正地系在腰帶上，想想，扽一扽襟袖，將落在發后的兩條額帶垂下的黑纓以指梳櫳在前，再想了想，又將素緞披風也拿過來，抖擻開重新披在袍外頭，系好領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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