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逗留不肯去，泓兒了眼公主，便輕聲將梅大人在雪山出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姜瑾。姜瑾聽后如遭雷劈。

西蜀多年無雪災，偏偏今年就有了，西嶺幾十年都安安生生的，偏偏公子一去賑災，就遭遇大雪崩，還被埋在雪里找不見了，這都是打哪說起的事？

余小七他們都是死人嗎！不管公子穿黑穿白的，那麼個大活人、那麼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找不見！

他心頭被一巨大的恐慌籠罩，雙膝跪倒在地，悲戚地向公主。“殿下，求您一定找到我家公子，公子他怕寒，子不住……”

他忽然想到什麼，找到一救命稻草一樣向前膝行，紅著眼道：“殿下，求您多想想我家公子，您想著他念著他，公子便不舍得出事了。”

頓了頓，姜瑾下定決心般一鼓作氣說道：“有件事，公子令屬下死也不許說，但如今公子生死未卜，屬下只能求殿下垂憐，求殿下原諒公子從前的作為，盼著他回來——殿下可知，公子曾為您錐心之苦？”

宣明珠腦仁被鬧得生疼，五年前的事已知道，正因知曉，正因不敢去深想他當日遭的那份罪，所以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在逃避著想他。

眼下人命為大，難道還會去計較這個不？

“你下去吧！本宮都知道，本宮現下不想聽這個。”

姜瑾腦子轟然一聲，他忽然明白了，怪不得當初公子說，殿下得知他剜心的事后不會，只會覺得失。

他瞻著公主冷靜的神，其實某些時候，他覺得殿下與他家公子很相像，遇到變故都不會歇斯底里地慌張，而是首先去想解決之策。

每逢大事有靜氣，誠然實用而可靠，可在不了解的人眼里看來，便會誤會為冷，冷漠。

過去公子便是如此。

可是他想替公子屈，哭著道：“殿下就算不念功勞，便念在公子為您取了兩遭心頭的苦勞上，可否心疼他一回？”

廳中驀然寂靜無聲。

泓兒和澄兒對視一眼，莫名其妙。宣明珠好半天才站起，垂下眼睫俯視他，聲道：“你胡說什麼？”

“殿下您不知？”姜瑾仰面墜淚，“我家公子，當初以為殿下患枯癥不治，尋到一張偏方說用伴的心頭可治這病，他不惜為您刺心取呀！”

宣明珠的眉間而又，如聽天書，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可連起來卻又難以理解。

浪聲拍打著的耳，后背生寒，一字字咬出聲音：“何時的事？”

“在汝州。”姜瑾恨不得立時掏出那張藥方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可是他拿不出來，只能說，極盡詳細地讓殿下相信，“便是在殿下被封為鎮國大長公主那日，言世子到達行宮的時候，公子在刺史府中，讓屬下用一半筷的銀針，刺心臟上半寸取心頭。六十四錢，需要六十四錢，屬下下手不敢太重，公子心狠，扣著我的手刺了進去，半針都沒了心口。”

宣明珠臉上盡失。

心在倒逆，堵一塊巨石綁著如沉水底，眼耳口鼻皆被封住，不過氣。

屏息說不出話來，聽姜瑾流淚接著道，“那，那像箭一樣濺出來，公子疼，可他不敢，那針得他心太近了，他疼得整個人都戰栗地在椅背上，可是他不敢一啊殿下。待終于夠了量，我問公子，疼不疼，公子只是回答——去煎藥吧。”

一行淚從泓兒的眼里流下，直到覺臉上一陣冰涼，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哭了，忙抹臉上前道，“別說了！”

說到如此臨其境的細致地步，那份疼連這個過耳一聽的人都到了，那麼切承的人該有多疼，公主聽了又該有多難。

澄兒呆立在那里，不敢相信那個人居然會為了公主做到這種程度。

宣明珠沒有停，只是用空的眼神凝視姜瑾，想起了，那日小淮兒確實送來過一碗藥。

藥呢？被隨手倒進了盆栽。

顛覆過一次的天地再次顛覆，撕扯掉一層的痂疤再度撕扯，不想哭。

想笑。

問：“第二次？”

姜瑾道：“八月十五的晚上。那時殿下勒令公子莫在京城多留，讓他回汝州去，公子便只能趕在次日的賞宴前。這一次用的是竹針，公子說，上一碗被殿下您聞出了腥氣，竹針去腥……”

他以為自己可以原原本本說完的，然說到這一句，姜瑾泣不聲：“可竹針也比鋼針啊……

“殿下您可知道，公子疼得淚含在眼眶，掉都沒力氣掉下來。那夜，我以為公子會死。”

孤零零一個人，死在中秋團圓的夜里。

可公子卻說，即便死，他也要等到親眼看見公主服下藥。

那碗藥呢？宣明珠摳著手心回憶，倒了，又倒了，被倒在花廳外的海棠樹底，皇叔說此藥澆花最好……

便一滴滴一縷縷，都灑落在海棠花枝下，未浪費半分。

而那日梅鶴庭正在府里，他說是來看寶。他是否，親眼看著倒掉他的心頭？

當時，他上還有傷。

宣明珠子搖了一下，想起那棵名為一萼雪的海棠，后來果真開得甚為艷。澄兒趕上來扶，被撥開。

這算什麼？咬牙想，這算哪門子混賬王八蛋事！他以為自己很深，他以為自己很英雄是嗎，挖心、取、不告訴，默默付出不求回報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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