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明珠被誤診卻不說，延宕的痛楚悲懼，這筆帳，仍舊要算在閣下上。”

言至此梅長生起，俯視那張無悲無喜的面孔：“宣靈鹔，我會讓你跪在面前，一宗一宗懺悔你做下的事，我要讓看一看，賴以信任的皇叔骯臟的心思。你會，生不如死。”

宣燾聽得心竅塞雪，后背冰涼一片。

都是梟悍的人，一個離九五之位僅一步之遙的人，又豈會癡蠢，他從梅長生的字里行間中迅速還原出他的意思——

他難道是說，法染曾派苗疆人刺殺過他，就在小醋兒生產的時候？

還有，皇妹被太醫誤診為枯癥的事，這件事宣燾是后來方知曉的，怎麼著，這事法染難道早就知道，卻不告訴小醋兒？

這還是那看著小醋兒從小長大的九皇叔，還是小醋兒最粘他也最信賴他的九皇叔嗎？

宣燾碾起拳，正問法染此言真假，卻聽法染聲音輕渺道：“你不會說的。知道了會傷心，你不敢說。”

“還做夢呢。”梅長生嗤一聲，“只管放心，有我陪，不會傷心太久的。”

他答應了，日后有何事都與共同分擔。

“還有，”紫貂裘的男子轉頭看了宣燾一眼，話是對法染說的，“莫仗著你是在世上唯一親近的長輩，為所為。還有四哥。”

“不是你別我四哥了行不行，我瘆得慌！”

宣燾拍案而起，神中一慣的優容不見了，“姓梅的你說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誒你別走啊！”

梅長生拂而去，法染眼神幾變，佛珠隨之趕出去，冷聲問：“梅長生，你待如何？”

男子腳步未停，角輕勾地喃喃：“在未知的恐慌里等待屠刀落下，豈非是這世間一等的折磨？”

他還清楚地記得，手戴菩提子串，見到法染之后眼中便再無他的倩之態；

還記得，他眼睜睜看著法染把著的臂將那碗藥傾倒在花下，而自己卻不能現，心魂是如何之痛；

還記得，查明誤診的那一日，自己從汝州催鞭打馬趕回，一路上是何種重獲新生的快樂，進府后卻看到法染搶先一步迷明珠，又是如何悲懣死。

他曾以為，自己永遠再也得不到明珠的垂憐一顧。

——現在梅長生從地獄回來了，請君下地獄。

“混賬！”這兩個人沒沒代的都走了，禪舍的宣燾怒追到門邊，被四個侍衛攔住，他大罵：“膽敢攔四爺，砍折你們三條！”

他卻也就是痛快痛快皮子罷了，落架的凰不如，侍衛們不為所，不準他踏出禪室一步。

宣燾那張俊的臉上氣急敗壞，腳底生風在屋里走圈子，一時琢磨梅鶴庭話中之意，一時擔心皇妹在外欺負。

忽而一眼看見了墻角邊凝眉沉思的送儺，他齒扯過摁在下，“給爺泄火。”

正在為公主憂慮的送儺茫然地被男人鉗住，眼中映著他的影，輕，“四爺，這是廟里。”

“爺要你，什麼時候挑過地方？”宣燾一面解帶一面狠聲道，“你找機會去小醋兒過來一趟，我得問個清楚。”

梅長生出了護國寺，姜瑾問接下來去哪。

梅長生斂去了上的冷意，了眼天，說：“回梅宅。”

同梅豫他們三個約好的，今日在府里一起用頓晚膳，算為他此番回京正式的暖宅接風。

半道上卻遇見個攔車的，若不是姜瑾收韁及時，險些從這人上碾過去。

他喊了聲“吁”，面不豫地盯著馬前這冠樣式異于中原的人，“西蕃世子這是何意？”

那格爾棊不理馬夫，他上散發著濃濃酒氣，面頰酲紅地向闔閉的雕壁車廂，當街大聲喊道：

“本世子打聽到了你是誰！梅鶴庭，昔日明珠公主的駙馬，后來被明珠公主丟棄了。你當日有何資格代公主拒我，你、難道還癡心妄想嗎？”

草原男兒天生大嗓門，加之烈酒壯氣，他的話吸引來兩旁路人側目。格爾棊卻渾不知覺，力拍打著前的紅瑙珠璉與瑟瑟玉，努力用生的中原話宣戰：

“格爾棊對明珠公主才是真心的。我知你朝的規矩，做了大便不能再娶公主做駙馬，我不一樣，我愿放棄西蕃世子之位，留在中原熬！”

那贅！姜瑾聽格爾棊越說越不像，臉發白，如今公子一刺激說不定會怎麼瘋，他可真的怕了。

而說起西蕃與晉朝的關系，又與東胡、白狄那些歲歲朝貢的附從小國不同。西蕃十六部的勢力版圖不小，雖低于晉朝一頭，亦是合盟式的邦，這恐怕也是格爾棊有膽在元旦大宴上，提出求娶天.朝公主的倚仗。

聽見車廂的扃窗吱呀一開，姜瑾后背下意識發。

用兩手指挑開帷簾的梅長生，卻只淡淡說了一句話：“世子放棄世子位留在中原，便不是世子了，又如何以十六部世子之名求娶公主，公主憑何下嫁一介布？”

說罷，他落簾敲扣壁板，“走。”

馬車去遠，格爾棊卻還留在原地，面上有些迷茫，絞眉努力地消化方才那番話：我的的確確是西蕃世子啊，如何便不是了？我現在仍是，在公主答應后才會卸任，咦，那麼到時我以世子之向天神立下的誓言還算不算數？

小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