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長安沈府東院廂房,面灰敗的高石,與元策在天崇書院角逐騎、賽馬球的鐘伯勇和卓寬,跛了一只腳,常年拄拐的康樂伯,在牢獄中,等待秋后問斬的宣德侯……
一張張面孔在眼前閃過,每一張都面目猙獰,沾滿污泥,大睜著一雙空紅的眼,像索命的惡鬼。
一轉眼,不知到了哪里,漆黑夜下,他們一個個渾是地站在面前,朝笑著:“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手染鮮之人,終有一日也將死在泊之中……”
再一轉眼,煙塵彌漫的沙場上,千軍萬馬對陣沖鋒,看見元策高踞馬上,手執長槍,先士卒朝前拼殺,忽而迎面箭雨落下,流星般的箭矢麻麻刺穿他膛……
場景再轉,穿著大紅喜服坐在瑤閣的妝臺前,聽著窗外熱鬧的嗩吶聲聲奏響,奇怪地問驚蟄與谷雨,吉時已到,為何還不來給上妝?
驚蟄和谷雨紅著眼跟說:“郡主,您忘了嗎?沈將軍已經不能來娶您了。”
姜稚震地向面前的銅鏡,才看清自己穿的不是喜服,而是一縞素的喪服,再聽窗外嗩吶聲,吹的哪里是喜樂,分明是喪樂。
一顆心如墮冰窖,姜稚扶著妝臺,渾打起冷,一剎間淚如雨下……
“姜稚?”耳邊忽然有人喚名字,一聲過后又是一聲。
溫熱的指腹上潤眼角,將從絕的谷底拉起來。
姜稚在心如刀絞般的窒息里用力睜開眼來,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張悉的臉。
怔然間,像不敢相信似的,姜稚眨掉眼眶的淚,緩緩抬起食指,生怕碎什麼一般輕輕上這張臉,指尖從他斜飛鬢的眉,游移到他英的鼻梁,再到他薄薄的。
元策抱在懷,垂眼看著輕的手指,任由作著,皺了皺眉問:“做噩夢了?”
姜稚一愣,被這一句問話驚醒,慢慢偏過頭,看見靜謐的臥房里燭火輕燃,窗外春夜和暖。
沒有什麼帶的詛咒,也沒有什麼戰場,更沒有什麼喪服。
做噩夢了。
只是做了個噩夢……
可是夢里滿目的紅忽而變滿目的白,那一瞬的絕真切到就好像六歲那年,聽說阿爹回來了,歡欣鼓舞飛奔出府,卻看見了阿爹的棺槨和飄揚的白幡。
也好像那一年的除夕夜,獨自對著一桌子不知熱過幾遍的飯菜,好不容易了,夾起一只餃餌吃,忽然看見嬤嬤踉蹌著跑過來,說阿娘服毒自盡了。
心臟像被狠狠、碾過,姜稚急著氣,用從未有過的力道一把抱了元策。
元策腰上一,低下頭去,剛想問夢見什麼了。
“元策,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姜稚忽然抬起頭來,抖著開口。
“你的仇——是不是還沒報完?”
第72章
話音落定, 屋燭火陡地一跳,元策目一凝,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為什麼這麼問?”
“就是覺得……”姜稚攥著他腰后的革帶,張得齒打戰, “好像還沒完……”
不是夢見鐘家人的詛咒才覺得事尚未了結, 而正是覺得事尚未了結才做了如此不祥的夢。
方才半夢半醒時,姜稚約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鐘家人失蹤和元策離京在同一日, 猜到其中原委, 皇伯伯一定也猜到了, 可皇伯伯為何會默許元策濫用私刑呢?
哪怕猜到康樂伯犯下了通敵重罪, 元策此舉亦是在挑戰天威。
皇伯伯未曾降罪, 是不是因為這件事還沒結束, 康樂伯背后還有人, 所以當下更重要的不是追究元策,而是借元策的手敲打這個人?
“……康樂伯是不是也是人指使, 真正想害你兄長的,可是另有其人?”
元策靜靜與姜稚對視著,沒有說話。
“你對付鐘家自有余力,可如果鐘家背后還有更大的人……你是不是會有危險?”
姜稚一句句急聲催促著, 元策沉默半晌,反問:“夢見我怎麼了,嚇這樣?”
回想起夢里匝匝的箭雨穿他膛的畫面, 后怕如水一陣陣泛溢,堵得嗓子眼發麻,姜稚干燥的上下磕了好幾次都沒能說出口。
元策擰著眉,了發涼的額頭,想起去給斟盞熱茶, 被使勁抱住腰不讓。
“我夢見、夢見你打仗,好多箭……”姜稚緩了長長一口氣,用零碎的字詞東拼西湊地描述著夢里的場景。
元策仔細聽著,等說完,一愣過后反笑:“見過打仗嗎?就瞎夢。”
姜稚也是一愣:“我怎麼瞎夢了?”
“輕箭至多破甲,重箭才可穿膛,這等規格的重弓重箭,一支軍隊也就屈指可數的弓箭手可縱,哪里來你說的箭雨?”
姜稚癟了癟:“萬一就是有呢?”
“那也不會像你這無稽之夢,我下有戰馬,手里有武,當我面來的箭怎麼傷得到我?”元策輕笑一聲,“除非我繳械投降,原地不,才捱得上你夢里的萬箭穿心,知道了嗎?”
“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姜稚一把捂住他,“沒有什麼除非,大燁的戰神怎麼可能繳械投降!”
元策將的手拿下來握在掌心:“那還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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