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及沈元策,朝堂上下雖不知事發當日真相,卻猜到沈元策此行孤長安,實為鴻門赴宴,所謂弒君或是不得已之反殺,無不為大燁隕落如此年名將扼腕嘆息。
聽聞沈元策死次月,永盈公主上書自請廢除公主封號,還郡主之名,自此長居河西。新帝應允。
二月初春,河西姑臧,瑤園。
姜稚站在庭院里,看著府里忙碌著的,一張張悉的面孔,出了安心的笑意。
新帝查抄河西沈府以及長安沈府都只是做了個樣子,實則已將人梁換柱,沈夫人和青松如今正在來河西的路上,長安沈府那邊其余仆役家丁因并非親信,便都遣散了,河西沈府這里的人本是心腹,便都轉移到了瑤園。
姜稚帶著婢清點完一樣樣自遠方送來,賀喬遷新居的禮,獨自進了書房,坐在窗邊拆起那些隨同禮寄來的信。
第一封是舅父的信,舅父照舊與報平安,說家里一切都好,只是鐘氏如今不堪支撐主母之位,二人已決意和離,而許氏無意打破規矩,以妾上位,故而提議他迎娶新妻,舅父問這個提議如何。
“這樣也好,”姜稚與一旁驚蟄說,“侯門總要有當家主母,許姨娘為人雖無可挑剔,但扶妾為妻對舅父仕途有損,整座侯府也會被人看輕。”
驚蟄笑著說:“郡主如今果真是當家的人了,考慮越發周全,依奴婢看,郡主在回信中提醒侯爺擇新人時注意對方品行,莫再步鐘氏后塵便好。”
姜稚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擱下舅父的信,又去拆第二封裴雪青的信,一面看一面與驚蟄說:“雪青阿姊說,兄長去年決心仕之后,也心有所,決定在長安開一間醫館,籌備至今,醫館已經落。”
“看來裴姑娘自從手刃仇人之后是當真振作起來了。”
姜稚輕眨了眨眼:“不過雪青阿姊往后或許不會嫁人了吧。”
“或許吧,子也并非一定要嫁人。”
姜稚聽出了驚蟄的意有所指。早前驚蟄在鄭縣醫館養傷時本與一位學徒看對了眼,后來為兩度來往于河西長安,這段姻緣就擱置了。如今安定下來,姜稚本想為驚蟄做主了這樁婚事,但驚蟄不想離開去長安,也不愿對方拋家棄業來河西,便與對方了斷了。
“來日方長,或許有新的際遇呢,若再遇良人,出嫁也很好,若未遇良人,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很好。”姜稚說著,疊攏裴雪青的信,又去拆寶嘉的信。
寶嘉阿姊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說的禮先到河西,人晚一步也到河西了。這長安城住得真沒意思,公主府的面首也無趣得很,都遣散了,不如來河西散散心。
姜稚笑著讀下來,隔著兩千里都聽到了寶嘉阿姊打算盤的聲兒。
最后一封信是裴子宋的。
“裴子宋說,自從我去年散盡家財補杏百姓,在杏就是一位活著的菩薩了。”姜稚讀著信跟驚蟄打趣,“說什麼呢,我家財可還沒散盡,這才哪兒到哪兒,咱們回頭再清點清點,留在長安的產業如今也不方便就近打理,不如變賣了,到河西來置辦新產業。”
驚蟄點頭應下。
姜稚繼續看信,又看到裴子宋說杏如今已然恢復生機,百姓給三七他們一百零一名玄策軍建了英雄祠。
姜稚眼著東南的方向出了會兒神,喃喃道:“等之后安穩下來,去杏看看三七他們,請他們喝杯喜酒吧。”
仔細收好四封信,姜稚坐在窗前,著窗外明的春托起了腮。
這四封信所說盡是不同的事,卻都有一個相同點,他們一個人也不曾問起元策。
刻意不提,許是不愿令傷心,又許是他們約猜測出了真相,知道不提才是平安。
元策臨走與說過自己的計劃,姜稚猜到齊延派手下為元策當了替,但如此鏖戰,元策一定也傷了,否則以他快馬加鞭的腳程,不會在路上耽擱至今。
當時元策去長安雖未帶一兵一卒,但其實李答風后腳跟了過去。有李答風在,他的傷勢應當能得最好的包扎。
可真的好想好想他。
好想下一刻就見到他,想安安他新添的傷疤。
姜稚想著,從一旁一只匣子里取出了一張信箋。
是正月里收到元策報來平安的信,用的不是沈元策的筆跡,而是元策自己的筆跡,只寫了一句話——
“陌上花開,將緩緩歸。”
姜稚抬起眼,著窗外栽好的杏花樹,滿樹雪白匝匝,庭院飄香。
花都開好了,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正悶悶地撐腮想著,眼前忽而一道箭影閃過,箭矢如流星破空,下一瞬奪一聲響,木三分。
滿樹雪白被一箭震落,春風颯颯,吹起漫天杏雨。
姜稚緩緩直起,愣愣看著悉的一幕,心也如同此刻嗡振的箭羽,震著怦怦跳了起來。
帶著幾分近鄉怯般的猶疑,姜稚慢慢從窗前站起,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庭院里,一緋的年臨風而立,袂翩飛,看見的第一眼,垂落掌心長弓,彎起角,朝張開了雙臂。
大婚那日,說他穿紅好看。
他便穿紅歸家,穿紅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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