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既已終止,年關也將近,們就該回京了。
那兩日,在準備行囊,郡主常坐在帳中書案前,幾次提筆蘸墨寫信,寫了幾個字,又將信箋團。
起先以為郡主是在給侯爺寫家書,一問才知,郡主給侯爺報去平安的信早就寫好,后面這封是在猶豫要不要給沈將軍去信。
們滯留邊關的那些日子,沈將軍再也沒出現過,聽說早就回到了姑臧,郡主想問問他傷養好了沒,打算何時進京,可要與使團同行?
但想來想去,他走得這麼干脆,應當不得沒有同行,郡主說算了,就是為著禮數問上一問,等會兒又換來一句“郡主自作多的本事漸長”,自討什麼沒趣。
反正過陣子在長安就能見面,山水有相逢,那時候的郡主也沒再憾不告而別。
那信最終便沒有寫,郡主就這樣歡歡喜喜踏上了回京的路,奔向了與侯爺的久別團圓。
山遙路遠,郡主沒能在除夕之前回到長安,在半途過了年。
雖然人在異鄉,但想想原本這時候應當在異邦,郡主已經很是心滿意足。
除夕那天,陪郡主放燈,郡主寫了三只孔明燈,一只給侯爺,愿侯爺康健,一只給寶嘉公主,愿寶嘉公主得覓良緣,也寫了一只給沈將軍——
“沈元策逢戰必勝,毫發不損,逢賭必輸,甘為我臣。”
那時候興沖沖放出三盞燈的郡主哪里知道,這三盞燈的愿,一盞也不會實現。
們正月抵達長安,才知侯爺在郡主離京之后日思夜憂,咳疾越來越重,李軍醫的藥方也已經不管用。
侯爺不愿郡主知曉自己的病,想讓郡主安心去放手一搏,就算和親最終無法改變,也希郡主能知道舅父在長安好好的。
所以侯爺提前寫了好多封信,叮囑許氏若之后他一病不起,便按時一封封送出去。
郡主好不容易與侯爺團圓,卻只能眼睜睜看侯爺病膏肓,連都已經認不出,只能一遍又一遍看著侯爺提前寫下的那些信。
那個正月,聽聞沈將軍向天子上書告假,稱因舊傷復發,今年年關無法進京朝見。
其實事后想想,這個消息是帶了一些征兆的,但那個時候的郡主已經沒有心力去管外面的世界了。
和親終止了,和親帶來的苦果卻還要繼續嘗。
此后數月,郡主日日侍奉在侯爺榻前,想盡一切辦法醫治侯爺,想留住生命里最后一個至親,可侯爺還是在夏天病逝了。
侯爺臨走之前有過短暫的清醒,大約便是世人常說的回返照。
回返照的時刻,侯爺終于認出了郡主。
聽郡主碎碎細說著過去一整年的事,知道郡主不用再去和親了,侯爺輕輕拍著郡主的手背說太好了,他可以放心去了,只可惜還是沒能給郡主找一門好親事,將托付給良人。
“沈家那小子倒是我們的福星,可惜舅父等不到他進京了,往后這終大事便要你自己做主了。”
郡主哭著對侯爺說:“我又不喜歡他,他也可煩我了,舅父不要把我托付給別人。”
或許是將死之人目格外清明,侯爺說:“傻孩子,別被從前那點恩怨絆住了腳,舅父看得出來,你提到他的時候心里是歡喜的。”
這就是侯爺留給郡主的最后一句話。
郡主在除夕夜放出的第一盞燈熄滅了。送葬過后,郡主整個人渾渾噩噩,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失去母親的那一年。
寶嘉公主將郡主接去了公主府,讓郡主以后住在那里,說給時間吧,來日方長,會慢慢好起來的。
想是啊,來日方長,郡主才十八歲,還沒有覓得如意郎君,將來郡主還會有新的親人。如果郡主真的喜歡沈將軍,就算沈將軍不喜歡郡主,綁也把他綁來做郡馬。
得侯爺那句話之后,經常反覆回想和親一路上的事,越想越覺得或許侯爺說得對。
想郡主可能真是被從前的恩怨絆住了腳,那一場旅途又實在太過絕,飲鴆止之時,連打到一只獵都心生歡喜,自然分不清打到獵的歡喜和對待沈將軍的歡喜有何不同,分不清到底是喜歡玩博戲,還是喜歡同沈將軍玩博戲,分不清那一枚扳指到底是酬勞,是謝禮,還是真心。
也許等郡主想開一些,下次再見沈將軍,便沒有那麼多束縛和雜念了。
可是命運偏弄人,這個下次的到來,打了郡主一個措手不及。
三個月后,朝堂上有人“查到”河西去歲貢的常賦數目有異,狀告沈將軍及河西節度副使聯合貪污之罪。圣上向河西問罪,沈將軍拒無回應。
后來們才知道,北羯、河東的威脅接連去除,圣上本就有意等西面和平之后削弱很可能為下一個河東的河西。
加上和親終止這件事催了圣上對沈將軍的疑心——哪里有這麼巧的事,戍邊的將軍剛好舊傷復發,消息剛好泄,引得西邏王子蠢蠢?
若真讓對面得逞了,倒能稱之為巧合,可偏偏對面的王子毫無還手之力地被玄策軍斬殺,令玄策軍再添一筆戰功。
圣上懷疑沈將軍為掙軍功,蓄意破壞和親,但因為拿不住明面上的把柄,年關之時曾以商議對西策略為由催促沈將軍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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